1943年初春的重庆,雾气像往常一样缠绕着山城的轮廓。于学忠站在军事参议院办公室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青瓷杯壁上映出他眼角的皱纹——比起三年前初到陪都时,那些纹路又深了几分。
"报告!"副官李振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美国驻华武官处送来请柬。"
于学忠转身接过烫金信封,拆开时闻到淡淡的雪松香气。请柬上用中英文双语写着:"诚邀于将军明晚七时赴枇杷山军官俱乐部共进晚餐,探讨远东战局。您诚挚的,戴维·巴雷特中校。"
"美国人?"李振唐压低声音,"自去年咱们被调离山东,这还是头一回。"
于学忠将请柬放在煤油灯旁。火苗在纸面上投下跳动的阴影,照亮了角落里那个不易察觉的铅笔标记——有人在这张请柬送达前已经检查过。他想起上周在曾家岩偶遇的军统特派员钱耀祖,那个总喜欢把玩镀金打火机的年轻人。
"备车吧。"于学忠突然说,"记得带上那盒沂蒙山野茶。"
枇杷山军官俱乐部的露台能俯瞰整个渝中半岛。巴雷特中校是个高大的德州人,说话时总带着种刻意的随意:"将军,听说您在山东用两个师拖住了日军第五十九师团整整八个月?"
"地形帮了大忙。"于学忠接过侍者递来的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让他想起台儿庄战场上凝固的血块,"沂蒙山的每条山缝,都藏着能要人命的东西。"
美国陆军航空队的罗伯特少校突然插话:"我们最新航拍显示,日军正在修复济南机场。"他展开的航拍图上,跑道像道丑陋的疤痕横贯农田,"B-29需要这个坐标。"
于学忠的指尖停在济南西北角:"这里,洛口黄河铁桥。去年我部撤离前埋了六百公斤炸药,起爆装置藏在桥墩第二根钢梁的凹槽里。"他注意到巴雷特与罗伯特交换的眼神,"当然,现在恐怕早被发现了。"
"未必。"巴雷特掏出钢笔在菜单背面画出示意图,"如果将军愿意提供更多山东日军布防细节,我们可以通过特别渠道..."
话音未落,走廊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一个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侍应生慌张地蹲身收拾碎片,脖颈后露出小块刺青——于学忠认得那是日本"七生报国"的樱花纹样。
宴会厅突然断电的瞬间,于学忠已经侧身贴住墙壁。黑暗中有人撞翻椅子,巴雷特的德州口音咒骂着"该死的重庆电路"。当备用煤油灯亮起时,他发现自己的酒杯边缘多了道不起眼的指印。
"将军对突发状况很警觉。"罗伯特少校意味深长地说,右手始终没离开腰间枪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