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甲跨时空捞剑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8118 字 3个月前

清晨的同福客栈浸在薄金的阳光里。

门脸大敞,空气里浮动着刚出炉烧饼的焦香和一点未散尽的江湖夜雨气。

晏辰正把最后一口豆浆灌下去。

阿楚在他旁边用指尖灵巧地转着个银亮的微型投影球。

铁蛋和傻妞在柜台那头帮佟湘玉核对着新进的账册——两个顶级战争机器人对着本线装账本噼里啪啦打算盘,这画面佟掌柜看得眉开眼笑。

正是一派忙而有序的辰光,门口的光影忽然被一道湿淋淋、狼狈万分的身影挡住了。

来人约莫四十岁上下。

束发凌乱,粘着几根水草。

一身古旧的葛麻深衣湿透贴在身上,不断往下淌水,在客栈门口光滑的青石板上积起一小滩。

他眼神发直,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狠劲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死死攥着一柄尺余长的青铜小刀,指节都用力得泛了青白。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钉在了脚下方寸之地,嘴里反复咕哝着:“剑!我的宝剑!就在此处!必在此处无疑!”

他这副失魂落魄又目标明确的样子,登时成了全客栈的焦点。

“诶嘛!这谁啊?”正在抹桌子的李大嘴吓得往后一跳。

“水……水鬼?”白展堂本能地挡在佟湘玉前面,手指头暗中蓄上了点穴的力道。

佟湘玉“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刚惊呼出声。

邢育森已麻溜地从桌边起身,三角小眼放光,像嗅到腥味的狸猫般凑过去,脸上堆起职业假笑:“这位客官莫不是遇劫了?莫慌莫慌,下走七侠镇第一捕头邢育森,最是热心公事,必能与你做主!你看这身上财物……”

他目光精准地扫过对方腰间一个隐约有轮廓的荷包。

“嗡——”

阿楚几乎是同时启动了悬空的直播小圆球。

一道淡蓝色的光幕瞬间投映在客栈正中最醒目的位置。

半透明的蓝色弹幕条已经开始争先恐后地向上滚动:

【嚯!活体刻舟求剑?!】

【家人们谁懂啊,一大早遇到行为艺术天花板!】

【楚地精神小伙实锤了,船都换时空了哥!】

【心疼他怀里的青铜刀一秒……不会真以为刀刻个印子就有GPS定位功能吧?】

【穿越者人均死心眼高考满分选手啊!】

【《刻舟求剑》变《刻石求剑》?求燕小六唢呐给他吹个清醒!】

燕小六此刻正抱着他那标志性的亮黄色唢呐,嘴里叼着半个肉包子。

看到弹幕cue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嘴里的包子都忘了咽。

“邢捕头!”佟湘玉拖着长长的调子,用眼神狠狠剜了他一下。

“还不快请人家进来坐下!弄脏了门口这块石板,亲娘诶,清洗费是要记你账上的!额记得这影响仕途!”

邢育森一个激灵,刚要伸出的爪子缩了回来。

清了清嗓子,勉强维持公门威仪:“咳咳,那个……这位……壮士?进来说,进来说。”

那湿漉漉的楚人甲(姑且这么叫他),对周遭的目光和议论置若罔闻。

他踉跄一步跨过门槛,目标极为明确地走到客栈大堂中央一块不起眼的青石板跟前。

那石板上确实有几道不深不浅的刻痕,新旧难辨。

他用那只没握刀的手指着地上的刻痕,声音因为激动和浸泡而嘶哑颤抖,语气却斩钉截铁:“便是此处!诸公请看!”

他蹲下身,用湿袖子使劲擦了擦刻痕周围的灰:“昔日舟行至此,忽起风浪,吾剑自佩囊坠水,吾恐迷之,乃刻痕于舟侧,以记其位!今日,剑必在此水之下!”

他猛地抬头,眼神灼灼地环视四周,仿佛在寻求认同和帮助。

那神情,固执得让人又好笑又有点不忍心戳破。

晏辰和阿楚对视一眼。

阿楚嘴角没忍住向上翘起一点弧度,又飞快压住,她凑近晏辰耳边,热气拂过耳廓:“得,又一个实践出真知的狠人。牛顿要是知道他后辈这么搞,棺材板都得换成不锈钢加固的。”

晏辰侧过脸,鼻尖几乎蹭到阿楚的额发,带着笑意低声回应:“亲爱的‘时空观测者’,要不要启动个声波探测器看看他指的那块板子下面有没有密室藏剑?”

“放着我来!”清脆娇嫩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直安静摆弄手里大苹果板子的吕青橙“啪”地一按锁屏键,几步就窜到了楚人甲面前。

十岁的“女小包”捧着那亮着幽幽光芒的平板,屏幕正对着楚人甲那张写满困惑的脸,小脸上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严肃表情。

她指尖清脆地在屏幕上一点,字正腔圆地朗读起来:“《吕氏春秋·察今》载:‘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

她脆生生的童音在客栈里回响,把那段千年名篇念得抑扬顿挫。

念到“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然后抬起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脸纯真地看向楚人甲:“后面还要我继续念吗?书上写得好清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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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人甲:“……”

他脸上的困惑逐渐被一种被冒犯的、试图理解却难以理解的急躁取代。

那张沾着水珠的脸胀红了,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憋出一句:“休……休要拿此虚言诓骗于我!吾亲眼所刻!亲身所历!此迹在此,剑必在此!岂是尔等黄口小儿几句杜撰就能抹杀的!”

他握刀的手挥了一下,差点刮到旁边的凳子腿,口气异常坚定:“吾的剑,吾自己知道!定是这水流不似江流,或有……或有暗渠淤泥裹挟,深藏其下而已!挖开必现!”

这话也不知是说服众人,还是给他自己那颗在科学面前摇摇欲坠的古典信仰打上一记强心针。

吕秀才在一旁推了推他标志性的眼镜,张了张嘴:“子……子曾经曰过……”

大概想解释一下《吕氏春秋》作者吕不韦也算自家老祖宗之类的,却被郭芙蓉一巴掌拍在后背,那点子文气瞬间拍散:“曰你个鬼!人家摆明了不信书,只信刀。”

弹幕此刻已经笑得群魔乱舞:

【哈哈哈哈哈青柠干得漂亮!知识就是力量!】

【求楚人大哥心理阴影面积!被小学生当场背课文打脸!】

【大哥:我读书少但你们别骗我!】

【书是死的!剑……呃,剑好像也是死的?大哥您倒是让它动起来啊!】

【强烈要求铁蛋上金属探测!物理打脸永远滴神!】

“兄弟,稍安勿躁。”铁蛋磁性的嗓音里带着金属质地的温和笑意,几步便走到了楚人甲身侧。

他手腕上那个造型简约的未来风装置无声地开启,一道幽蓝色的扫描光线柔和地从装置前端投射出来,精准地覆盖了楚人甲脚下的那块石板及其周围丈许见方的地方。

“地球物理入门第一课,”铁蛋慢条斯理地解释,蓝色的光芒在他充满未来感的银灰色外壳上游走,显得格外可靠,“万物运动,无论地面水流,都受这星球弧度制约。哥们儿你落剑时那个位置,换算一下……”

他手腕上的微型屏幕数据瀑布般流淌:“唔,假设你坠剑点坐标推算无误,参照当前地表结构密度及重力加速度……垂直打条隧道下去……”

铁蛋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同情的、带着点夸张的惊叹表情:“啧啧啧,最终抵达点嘛,大概率在太平洋西侧那片最深的海沟——马里亚纳,听说过没?兄弟你这把剑,目标有点远大,奔着下潜一万多米去看深海大鱿鱼了。”

楚人甲那坚毅如铁石的脸,终于控制不住地出现了一条裂纹。

他眼睛瞪得溜圆,看看自己脚下湿滑冰凉的石板,又看看铁蛋手腕上流淌着冰冷数据流的屏幕。

再环视一圈那些憋着笑、带着怜悯和纯然看热闹表情的人们,最后目光死死落回到那几道深深刻入石中的痕迹上。

他那沾满水渍的嘴唇哆嗦着,一股混杂着巨大荒谬感和信仰崩塌的酸涩热气猛冲上头脸,声音拔高,几乎带了点破音:“荒谬!简直荒谬!尔等奇技淫巧!胡言乱语!欺我……欺我……”

他“欺我”了半天,“老实人”三个字终究没能喷出口,那口气哽在喉咙里,整张脸憋得通红。

“我不信!”他猛地大吼一声,手中那柄青铜刻刀作势就要往石板上更用力地凿下去,仿佛要再次烙下确认的印记。

“便是挖穿地心!吾也要寻得吾剑!”

就在这当口,一柄更厚重的青铜大勺猛地伸了过来,不偏不倚挡在了他的刻刀和小石板之间。

“且慢动手!”李大嘴锅铲横亘,五大三粗的身子瞬间爆发出远超平日掂勺的气势。

那蒲扇般粗糙的大手一把握住了楚人甲试图下凿的手腕——虽无内力,却满是灶台间锤炼出的沉稳力道。

他另一只手提着那口大铜勺,眼神灼灼盯着楚人甲,舔了舔厚实的嘴唇,语速飞快:“挖啥地啊!老弟你这想法太粗暴,成本太高昂咧!要讲究策略!你看你这身板,掉水里捞把剑都够呛,哪有力气挖通地球?”

他咂咂嘴,铜勺在手里灵活地转了个花:“那宝剑沉在水底,总得吃饭吧?呃不对……宝剑应该是想回老主人怀里吧?老话说得好,‘诱其思归’,咱得拿点‘诱饵’让它主动想回来!”

他铜勺往自己硕大的胸脯上一拍:“好比锅里肉想勾搭食客,讲究一个色香味!咱琢磨琢磨你那把剑,喜欢啥味道?是铁锈香?血腥气?还是金玉财宝光?”

他铜勺往旁边一指厨房方向,眼睛放光,显然已经在构思他的“诱剑秘方”:“咱给它量身定制一锅无敌迷魂汤,往水里这么一撒,香气扑鼻,嘿,保准你那把宝贝剑循着味儿就蹦上来了!省时省力还环保!搞不好还能顺带捉几斤河鲜加菜!兄弟,考虑一下?”

“噗——”

白展堂刚呷的一口茶全贡献给了天花板,呛得他弓着腰咳嗽。

吕秀才眼镜歪在一边,半张着嘴愣是接不上那句“子曾经曰过”。

小主,

佟湘玉捂着脸,肩膀耸动得厉害,那句经典的“额滴神啊”愣是被堵了回去。

便是阿楚也破了功,额头抵在晏辰肩上闷笑得发颤。

晏辰单手环住她,另一只手悄悄竖了个大拇指给李大嘴:“厨神之论,振聋发聩!剑若有灵,闻香而来!大嘴兄此计,深谙‘食色,性也’之至理啊!”

直播间彻底疯狂:

【大嘴!我的逻辑鬼才!诱剑迷魂汤是什么黑暗料理配方?!】

【家人们,我怀疑大嘴想剑是假,馋河鲜是真!】

【剑:我是剑,不是鱼啊!再说我喜欢啥味?机油味吗?】

【李·科学发明家·大嘴上线!万物皆可调味!】

【建议配乐:铁蛋,来一首《醉剑吟》!!】

铁蛋憋着笑,打了个响指,空中瞬间弥漫开一阵悠扬又带着几分诙谐的古筝电子混音。

傻妞瞥了他一眼,面颊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

楚人甲完全懵了。

他呆滞地看着眼前唾沫横飞描绘“诱剑”蓝图的大嘴,又茫然地扫过四周憋笑憋得扭曲的众人。

再听着那格格不入的古怪音乐……他手里那柄曾寄托了全部信念的青铜刻刀,此刻像个无情的笑话,重若千斤。

那股倔强的蛮劲好像被这荒诞的景象、无情的物理计算和不讲道理的诱捕方案……彻底击垮了,只剩下空茫茫的荒谬感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难道……我真的……荒谬?

“啪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猛地炸开!

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木头断裂的声音!

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吕青柠手里那个崭新的、据说价值不菲、屏幕亮得能当镜子照的大号苹果板子——她那用来刷免费小说、查资料、展示宇宙真理的宝贝武器。

竟被她那力大无穷又情绪激动起来不知轻重的小妹妹吕青橙一把给……拍折了!

“哎呀!”吕青橙显然也吓住了,小脸瞬间煞白,捏着那断成诡异角度的平板。

手足无措地看着姐姐:“我……我就是太生气!他……他还不信!”

小姑娘眼里包了一汪泪,委屈地指向还在自我怀疑的楚人甲。

“我的……我的平板……”吕青柠看着裂屏上还在顽强闪烁的番茄免费小说图标。

眼睛瞪得像铜铃,心痛地嘴角直抽抽,刚刚还引经据典的冷静小侦探人设裂开了一条缝。

“哗擦!”伴随着一声标志性吼叫,半大少年白敬琪的身影旋风般从二楼冲下来。

手里赫然紧握着一把他无比珍爱、从不轻易示人的宝贝左轮手枪!

沉重的枪管在晨光下闪着冷硬的幽光。

这小子动作利索得惊人,几乎是落地的瞬间,大拇指“咔哒”一声撬开弹巢。

另一只手飞快地从腰间皮套里摸出三颗黄澄澄的子弹,“当啷!当啷!当啷!”三下干脆利落地全部塞了进去!

他小脸紧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那种好胜和急于证明的急切,枪口直接对准了楚人甲脚下的石板,眼睛贼亮:“跟他掰扯啥大道理!挖啥地!捞啥鱼!费那劲儿!不就是块破石板吗?看我两枪下去给他轰个透心凉!挖地三尺变挖地一坑!保证直达他想象中的剑窝!”

他这架势,是真准备立马开枪给石头来个透心凉了!

“敬琪!!!住手!!!”几道变调的惊呼同时炸响!

佟湘玉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表演原地升天。

白展堂身形如鬼魅一闪,葵花点穴手的指风蓄势待发,目标直指儿子的手腕。

吕秀才魂飞魄散:“子……子……子……子曰动武不祥啊!”

郭芙蓉的“排山倒海”都运到一半了,结果愣是被眼前这混小子要轰自家店地板的行为震得气息一岔。

“别!!”

楚人甲也被这黑洞洞的真枪实弹和少年那不顾一切的狠劲吓懵了,一声变调的惊呼发自肺腑。

他那点坚持在这热武器的绝对威胁面前碎成了渣。

捞剑事大,要是为了捞剑而把这地界轰塌了……他不敢想后果!

这都什么人哪!

阿楚反应最快,指尖在直播球上一划,一道淡蓝色光弧屏障瞬间弹出。

温和但坚不可摧地挡在了白敬琪的枪口和石板之间,像个隐形的气垫墙。

“小英雄!冷静点!”阿楚语气急促,带着点哭笑不得,“你这威力下去,剑没轰出来,掌柜的天井塌了,燕捕头估计明天就得以‘破坏七侠镇和谐景观罪’拉你去吃牢饭了!”

【白敬琪:暴力物理学的忠诚信徒!】

【轰就完了!简单粗暴有效——除了钱包受不了!】

【掌柜的血压:危!】

【等等!地上那板儿裂开的缝好像……不太对?】

【淦!那不是石板本身的缝吗?】

佟湘玉抚着心口,顺着弹幕指示低头仔细一看楚人甲脚边那块石板——刚才楚人甲蹲着凿了半天、大家目光焦点所在之处。

那条被大嘴锅铲干扰时楚人甲可能不小心或情绪激动刻歪留下的一小道新鲜刻痕,竟然诡异地和石板上一道年深日久、极其细微的天然裂缝……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小主,

“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佟湘玉指着那道缝,声音都劈叉了。

“这……这石板前年刚换的!这是哪家黑心石料场卖的残次品?!裂缝!是裂缝!哪儿是什么刻痕!”

她抚着胸口,一副摇摇欲坠痛心疾首状:“亲娘啊!这……这影响仕途(生意)啊!额非得找他们算账去不可!”

真相来得过于戏剧性。

楚人甲呆呆地看着那道出卖了他信念根基的、冒牌的裂痕。

再看看旁边被白敬琪吓得差点魂飞天外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那断成两截却还在闪着小说图标的平板上。

荒谬感终于达到了顶点,淹没了一切。

他那从进门就挺得像杆标枪似的脊背,瞬间垮塌下来,手里的青铜刻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抬手捂住了脸,肩膀无声地开始耸动。

整个大堂,陷入了片刻诡异的寂静。

只有李大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说……捞剑不如搞点诱饵嘛……”

铁蛋适时地收了音乐。

傻妞走到楚人甲身边,轻轻递上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擦脸吧。”

恰在此时——

“救命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嚎从大堂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猛地炸开!

震得所有人耳膜一麻。

“哗啦!”

紧接着是碗碟狠狠砸碎在地的爆鸣!

巨大的声响撕裂了堂内方才那荒诞又略带点同情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