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嘴八舌的“忠心”之言,瞬间充满了整个破庙。
每个人都在极力表现着自己的愤怒与忠诚,试图用声音掩盖内心的恐惧与方才那不堪的懦弱。
那第一个冲过来的弟子,伸手在丁春秋的鼻下一探,随即脸色一喜,高声道:
“诸位师兄弟莫慌!师父他老人家吉人天相,只是被那小贼的邪法震得气血翻涌,急怒攻心,暂时晕过去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昂扬,仿佛在宣布一个重大的胜利。
众人闻言,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晕过去就好!
晕过去就好啊!
这要是醒着,听到了他们刚才那番“拥立新君”的无耻言论……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星宿派的门规,他们比谁都清楚。
欺师灭祖,会是怎样的下场,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庆幸,有后怕,更有一种心领神会的默契。
还是那个机灵的弟子,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道,仿佛在宣读某种神圣的宣言:
“诸位!刚才之事,乃是我等为了保全师父性命,故意迷惑那魔头的缓兵之计!”
他挥着手臂,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气凛然。
“对对对!就是缓兵之计!”
“我等对师父的忠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表!”
“那小妖女阿紫,勾结外人,背叛师门,实乃我星宿派的千古罪人!我等与她不共戴天!”
“没错!不共戴天!”
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态之后,众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一种诡异的“团结”氛围,在破庙中弥漫开来。
今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只是跟着师父出来办事,结果师父不慎被一个武功诡异的小子偷袭了而已。
至于阿紫?
谁是阿紫?不认识!
那个带领他们“投诚”的弟子?那是智勇双全的英雄!
于是,一群“忠心耿耿”的弟子,手忙脚乱地抬起他们“敬爱的”师父,狼狈不堪地溜了。
脚步杂乱,争先恐后,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仿佛只要跑得够快,那份刻入骨髓的恐惧,就能被抛在身后。
那破败的庙宇,很快恢复了死寂。
只有地上杂乱的脚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恐惧气息,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
小镜湖,方竹林。
夜风拂过湖面,带来阵阵水汽与竹叶的清香。
月色如水,洒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竹林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情人的低语。
阮星竹正焦急地在湖边的小筑外,来回踱步。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在月光下更显得身姿婀娜,风韵动人。
但她的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
时不时的,她会停下脚步,望向那片幽深的竹林小径,玉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心也一点点悬高。
誉郎去了这么久,会不会遇到危险?
阿朱那孩子,会不会受了委屈?
各种纷乱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
当她看到那道熟悉挺拔的身影,揽着阿朱,从林间小径缓步走出来时,脸上顿时绽放出动人的光彩。
那担忧瞬间被喜悦取代,仿佛夜昙在月下骤然绽放。
“誉郎!阿朱!”
她快步迎了上去,裙裾飘飞,那丰腴曼妙的身姿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醉人的曲线。
她的美眸,先是关切地在段誉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安然无恙,衣衫整齐,甚至连发丝都未曾凌乱,才真正放下心来,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那眼神,风情万种,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情人间的撒娇。
“你这人,真是会吓人,去了这么久。”
她的声音软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随即,她拉过阿朱的手,满眼心疼地仔细端详。
“我的好女儿,没受委屈吧?”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轻轻摩挲着阿朱的手背。
“娘,我没事。”
阿朱微笑着摇头,眉眼间的温柔,像极了阮星竹。
她感受着母亲手心的温暖,心中一片安宁。
段誉笑了笑,侧过身子。
小主,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引导的意味。
“星竹姐,你看,我还给你带了件礼物回来。”
他的语气轻松,带着一丝邀功似的调侃。
随着他的动作,一直躲在他身后,紧紧抓着他衣摆的阿紫,被彻底暴露在了阮星竹的面前。
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少女的容颜照得清晰无比。
那张与阿朱有着七八分相似,却更显娇俏刁蛮的脸蛋,那双灵动中带着警惕和不安的大眼睛,那微微抿着的、倔强的唇瓣,清晰地映入了阮星竹的眼帘。
阮星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整个人,仿佛被雷电击中,僵在了原地!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紫的脸,瞳孔在剧烈地收缩。
像……
太像了!
除了那眉宇间的一丝尚未褪尽的戾气与野性,这张脸,这眉眼,这轮廓……简直就像是……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像是跨越了十六年的光阴,将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个模糊影像,骤然拉到了眼前。
“你……你……”
阮星竹伸出手,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冲击,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