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送来的报告被翻得卷了边,“表达冻结”四个字被红笔划了三道线。
她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想起上个月在社区做访谈时,那个盯着她话筒欲言又止的初中生——孩子说“老师总说要逻辑清晰”,可十三岁的年纪,谁能把心事理成教案?
“文澜,帮我个忙。”她拨通许文澜的电话,“在实验中学试点,把录音设备的提示音关了,用呼吸感应激活。”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许文澜应了声“现在就改”,背景里还混着没挂断的数据分析软件提示音。
三天后,苏霓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柱状图。
蓝色柱体从12%窜到52.8%,她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像在敲一段只有自己懂的节拍。
笔记本扉页上,新写的字迹还带着墨香:“当不再提醒你说完了,人才敢开始。”
“该收工了。”门被推开条缝,陆承安的声音带着点暖意。
他手里端着青瓷茶盏,雾气模糊了镜片,“明天的公益论坛茶歇,主办方说想请你说两句。”
苏霓合起笔记本,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三角梅上——是陆承安今早新换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她接过茶盏时,手指碰到他微凉的手背,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立秋清晨,他弯下腰捞起密封袋时,西装裤管沾的那点江水。
“好。”她抿了口茶,水温刚好,“你陪我去。”当“我想被听见”的尾音再次消散时,苏霓搁在茶盏边缘的指尖微微发颤。
青瓷杯壁还留着陆承安掌心的温度,她望着论坛茶歇区飘起的奶泡,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第一次上直播前,也是这样攥着台长递来的搪瓷缸,茶水泼湿了刚熨好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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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孩子......连作文都写‘我不知道该写什么’。”
低低的抱怨像片碎瓷片,划破了茶歇区的轻音乐。
苏霓循声望去,穿蓝布裙的年轻女教师正捏着马克杯,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上周收作文本,有七个孩子写了同一句话。
我问他们是不是商量好的,有个小丫头说......“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她说’老师总说要写得漂亮,可我心里的话不漂亮‘。“
陆承安放下茶盏的动作极轻,骨瓷与木桌相碰的脆响被轻音乐揉碎。
他望着苏霓侧脸上跳动的光斑——那是三十年前直播室的追光灯留下的记忆,那时她举着临时借的领夹麦,额头沁着汗说:“或许我们该先学会听不漂亮的话。”
“去趟洗手间。”他对苏霓耳语,指尖在西装内袋的便签本上敲了敲。
苏霓看着他穿过人群,藏蓝西装融入茶歇区的暖黄灯光里,像一滴墨坠入清潭。
年轻教师的帆布包搁在长桌边缘,搭着半条绣雏菊的丝巾。
陆承安的指节抵着桌沿,指腹蹭过包扣的金属纹路——这是他当年帮苏霓改主持稿时养成的习惯,紧张时总爱摸点有质感的东西。
便签纸从指缝滑进包内夹层,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灯光下泛着淡蓝:“紧张时,就想想镜头背后有人等着听你说实话。”
离开茶歇区时,苏霓挽住他的手臂,能感觉到他袖扣下的脉搏跳得比平常快些。“又做了件好事?”她偏头笑,发梢扫过他耳垂。
陆承安垂眸看她,镜片后的目光软得像化了的糖:“替三十年前那个举着破麦克风的小姑娘,还笔债。”
两周后的清晨,挂号信的敲门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