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沉重得如同实质,压得阿宁几乎喘不过气。裤袋里的琉璃碎片传来一阵清晰的温热悸动,像是在无声地支撑着他,也像是在与这沉重的注视对峙。
时间仿佛凝固了。油灯的火苗停止了跳动。空气里的尘埃悬浮在光柱中,如同被冻结的星屑。
良久。
久到阿宁几乎以为这无声的凝视会持续到地老天荒。
老周头那枯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声悠长、沉重、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叹息,如同破旧风箱的哀鸣,缓缓地、缓缓地……从他胸腔里弥漫出来。
“唉……”
叹息声在死寂的土屋里幽幽回荡,带着无尽的沧桑、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情绪里似乎有对少年人无知无畏的怜悯,有对前路凶险的沉重忧虑,有对宿命轮回的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被深埋的、对那不顾一切勇气的……触动?
叹息声落。
老周头浑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两个少年脸上。他没有说“去”。
也没有说“不去”。
他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佝偻着腰,从那张破木床边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土屋最阴暗的角落——那里立着一个同样落满灰尘、边缘磨损的破旧矮柜。
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拉开了矮柜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小门。
一股更加浓烈的陈旧草药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老周头枯瘦的手在柜子深处摸索着。灰尘簌簌落下。片刻后,他的手收了回来。掌心托着一个巴掌大小、同样洗得发白、边缘磨出毛边的靛蓝色粗布小包。
小主,
他佝偻着腰,步履蹒跚地走回阿宁和王浩面前。浑浊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只是那深不见底的疲惫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枯瘦的手掌摊开,将那个小小的靛蓝色粗布包,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递到了阿宁的面前。
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阿宁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布包,又看看老周头那张沟壑纵横、写满疲惫的脸,巨大的困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暖意交织着涌上心头。他颤抖着伸出同样枯瘦的手,接过了那个小包。
入手很轻。布包粗糙而陈旧,带着老周头身上那股熟悉的草药气和陈年烟味。他下意识地捏了捏,里面似乎包裹着一小块硬物。
“里面有……”老周头沙哑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土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洞穿生死的苍凉,“……半块伤药。”
半块伤药?
阿宁和王浩同时一愣。半块?
老周头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年轻却已刻上风霜痕迹的脸庞,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们的身体,看到了即将踏上的那条布满荆棘与死亡阴影的道路。他枯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最后的话语,如同古老的箴言,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一种近乎哀求的沉重,清晰地烙印在两人的灵魂深处:
“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