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售货员的转变

苏建国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数出那几张珍贵的毛票,双手捧着,极其珍重地、小心翼翼地放到柜台上。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更加笨拙,指尖的冻疮裂口渗出的血丝蹭在了毛票上。

李红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在那点刺眼的血迹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清晰的痛楚。她没说什么,只是动作极其麻利地收钱、开票,将那卷花布卷好,推到苏建国面前。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

“谢…谢谢…” 苏建国佝偻着背,双手颤抖地抱起那卷花布,如同抱着稀世珍宝。深陷的眼窝里第一次因为这陌生的善意而涌起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和不知所措。他笨拙地、语无伦次地低声道谢,布满风霜的脸上努力想挤出一点笑容,却只让皱纹扭曲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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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红梅没看他,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目光已经转向了下一位顾客。但在苏建国抱着布,佝偻着背、脚步有些踉跄地挤出人群时,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沉重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供销社门口清冷的光线里。那眼神里,之前的锐利和公事公办彻底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同情,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对这个如山般沉默坚韧的男人的……欣赏。

几天后,天气骤然变得更冷。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着板房区薄薄的墙壁。苏建国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翻滚的、稀薄的玉米糊糊,深陷的眼窝里满是沉郁。晓光的小脸越发苍白了,最近连咳嗽都多了起来。李老师说的“营养”…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一咬牙,再次踏进了青瓦巷供销社。这次,他排在卖副食品的柜台前,目光在玻璃柜台里那几罐印着“麦乳精”字样的铁罐子上贪婪地停留着。那金黄色的粉末,散发着诱人的奶香和甜味,是传说中能给孩子“补身子”的金贵东西。但那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轮到他的时候,柜台后面正好又是李红梅。苏建国佝偻着背,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同…同志…麦…麦乳精…多…多少钱一罐?”

李红梅看着他这副样子,再看看他目光死死盯着的麦乳精罐子,心里瞬间就明白了。一股酸涩涌上喉咙。她沉默了几秒,没有立刻回答价格——那个数字对眼前这个男人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她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趁着柜台前暂时没人,迅速弯下腰,从柜台最下面一个不起眼的纸箱里摸索了一下。

再直起身时,她手里拿着一个同样印着“麦乳精”的铁罐子,但罐体明显瘪进去一大块,标签也有些破损。

“这个,”她将瘪罐子快速推到柜台边缘,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苏建国能听见,“运货的时候压瘪了,标签也坏了。按处理价,就…就收你成本价的一半。” 她报出了一个比原价低得多、却依旧让苏建国心惊肉跳的价格,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一丝警告,“快收好!别让人看见了!”

苏建国看着那个瘪瘪的罐子,如同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巨大的惊喜和一种无法承受的惶恐交织着冲击着他!他布满冻疮的手颤抖着伸向那个罐子,指尖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一半的价格…那也几乎是他钱包里剩下的所有了!买了这个,下个月的煤球钱怎么办?

“太…太贵了…” 他喉咙里滚出嘶哑而痛苦的字眼,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挣扎和绝望。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恋恋不舍地、近乎贪婪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瘪瘪的铁罐子,随即猛地别开脸,像是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他佝偻的背脊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不…不要了…” 声音干涩得像砂轮摩擦。

说完,他像是逃难一样,猛地转过身,脚步踉跄地就想挤出人群。那背影里透着一种被生活彻底压垮的灰败和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