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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块一,四十二片。” 老售货员将装满钙片的透明药瓶盖好,递了出来。
苏卫民伸出布满浆糊、微微颤抖的手,极其小心、极其郑重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装着四十二颗“珍珠”的透明瓶子。他紧紧攥着,冰凉的瓶壁贴着他滚烫的掌心。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瓶子举到眼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里面那些洁白无瑕的小圆片,在药店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圣洁的光泽。他布满浆糊的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无声的、巨大的、近乎狂喜的笑容。成了!他的堡垒!他用四十二个方方正正的纸盒换来的堡垒!光光的骨头!光光的长高高!
夕阳将青瓦巷过渡房的影子拉得斜长。苏建国刚回来,正佝偻着背在门口劈柴,斧头落下,发出沉闷的“咚”声。晓光穿着那件五彩的“百衲衣”,正蹲在苏卫民昨天用红砖头画的那匹“大马”旁边,小手里捏着一小块嫩绿色的碎布头(来自李春燕的布袋),试图往“马”身上贴。
“哥!光光!” 苏卫民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浓烈的浆糊味旋风般冲进院子。他冲到苏建国面前,因为奔跑和巨大的兴奋而剧烈喘息,胸膛剧烈起伏。他布满浆糊和石膏粉的脸上努力想做出最庄重的表情,红肿的眼睛亮得惊人。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装着四十二颗白色“珍珠”的透明药瓶,双手捧着,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递到苏建国面前。
“给…光光!” 他嘶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力凿刻出来,“哥!我…我给光光挣的!” 布满浆糊和细小伤痕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摩挲着冰凉的瓶身,仿佛在确认这堡垒的真实和坚固。
苏建国放下斧头,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在破旧的裤子上蹭了蹭,才极其缓慢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瓶子。深陷的眼窝看着瓶子里那四十二颗洁白的小圆片,再看看弟弟那双布满浆糊、磨破渗血、指甲缝里全是污垢的手,以及他脸上那毫不作伪的、巨大的骄傲和满足。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苏建国的鼻腔,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硬块堵住。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极其缓慢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嘶哑地应道:“…嗯。好。”
晓光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大舅手里的透明瓶子:“白…白豆豆?”
苏卫民立刻蹲下来,红肿的眼睛兴奋地看着晓光,指着瓶子里的钙片,嘶哑地、无比认真地解释:“光光…吃!长高高!骨头…硬!” 他笨拙地做了个挺直腰板的动作,又做了个握紧拳头的姿势。
晓光似懂非懂,但看到三舅兴奋的样子,也跟着咯咯笑起来,伸出小手指着瓶子:“高高!硬!”
第二天午后,阳光正好。苏卫民照例要去福利厂上工。晓光不知怎么,扯着苏卫民的破裤腿,小嘴里咿咿呀呀:“三舅…去…去…”
苏建国看着晓光期待的小脸,沉默地点点头。苏卫民更是高兴,嘶哑地应着:“光光…去!看…纸盒!”
福利厂那沉闷压抑的厂房,对晓光来说却像个新奇的大山洞。她穿着五彩的“百衲衣”,像只鲜艳的小蝴蝶,好奇地跟在苏卫民高大的身影后面。浓烈的浆糊味让她皱了皱小鼻子,但很快就被苏卫民工作台上那堆小山般的纸板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