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巷过渡房那扇薄薄的木门,似乎再也挡不住初冬的寒意。劣质煤球在破铁皮炉子里有气无力地燃烧着,散发出呛人的烟气,却吝啬得只肯释放一点微弱的热量。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玉米糊糊味,还有一股冰冷的、令人心头发沉的潮气。
苏建国佝偻着背,坐在冰冷的矮凳上。昏黄的油灯光线在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枯井,里面沉淀着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焦虑。他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指,沾着油腻的煤灰,在一张破旧的、写满歪扭数字的草纸上,极其缓慢地、一遍又一遍地划拉着。
“……工资…四十二块五…”
他嘶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砂纸摩擦。
“……卫东…上个月…二十八块…这个月…货少…顶多…二十五…”
“……卫民…糊纸盒…八块…”
笔尖在纸上艰难地移动,留下一个个沉重的墨点。
“……房租…六块…”
“……煤球…十块…”
“……粮票…粗粮…苞米面…三十斤…八块…”
“……盐…酱油…火柴…一块五…”
数字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绕上来,越勒越紧。
笔尖最终停在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上——七十六块。
然后,它艰难地、在下方划出一条横线,写下另一个更小的、带着巨大压力的数字——七十五块五。
七十六块的支出。
七十五块五的收入。
那五毛钱的鸿沟,在昏黄的油灯下,如同深渊般横亘在苏建国眼前。这还仅仅是最基本、最苛刻的生存底线,没有算任何意外,没有算晓光那罐已经见底、散发着最后一点奶香的奶粉钱,没有算即将到来的、刺骨的寒冬里需要添置的哪怕一件最便宜的棉袄!
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纸上那个残酷的差额,苏建国布满风霜的脸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额角的冷汗早已被寒意冻结,只留下冰冷的粘腻。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沉重地碾压着他佝偻的脊背,几乎要将那根支撑着“光光的家”的脊梁彻底压断!那点赖以喘息的“私活”收入被生生掐断的痛楚,此刻化作了尖锐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墙角,晓光裹着那条已经洗得发硬、露出棉絮的旧薄被,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她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压抑,不安地扭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望着昏暗的屋顶,小嘴微微张着,发出细弱的、带着委屈的哼唧声。她饿了。那罐原本能支撑大半个月的奶粉,在失去额外收入后,以惊人的速度见了底。
苏卫民高大的身躯蜷缩在更暗的角落,抱着一个刚糊好的纸盒。他身上那件破旧的单衣根本无法抵御寒气,红肿的手指上,冻疮裂开的口子渗出暗红的血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他似乎也感到了寒冷和饥饿,抱着纸盒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不安的“嗬嗬”声。
“哐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