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将其拿起展开。
昏黄的灯光下,工作服肩头那块颜色质地都极其贴合的补丁依旧完美。但苏建国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捕捉到了不同!在肩膀内侧靠近脖颈的位置,两块厚厚的、深蓝色劳动布裁剪成的垫肩,被细密到几乎看不见的同色线迹,极其平整地缝合在内衬里!垫肩厚实而富有弹性,边缘处理得圆润伏贴,显然是用了最好的衬料和棉花,精心缝制!
这垫肩…不是工作服自带的!
是李春燕…“顺便”加上的!
轰——!
苏建国佝偻的背脊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中!深陷的眼窝瞬间涌起巨大的酸涩和一种灭顶的愧疚!这“顺便”的垫肩,这无声的关怀,像一把最温柔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中了他心底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她看到了!她什么都看到了!
看到他佝偻着背在机床前劳作时肩膀的沉重!
看到他扛着生活的重担时那几乎被压垮的脊梁!
她甚至…连这一点点支撑,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抚慰,都默默地为他缝了进去!
这细致入微到近乎偏执的体贴,这份沉重无声的关怀,比任何言语都更直接地击溃了苏建国苦苦维持的防线!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出深陷的眼窝,大颗大颗地砸在怀里那件厚实的小棉袄和带着新垫肩的工作服上!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在深夜里悲鸣般的低沉呜咽!
他不敢低头去看晓光。
不敢去想李春燕熬了多少个夜晚。
更不敢去碰自己肩膀上那早已磨破、冰冷刺骨的旧衣料。
他只能死死地抱着怀里那两件带着另一个女子指尖温度、针线心血和无声关怀的衣物,佝偻的背脊弯折到极限,承受着这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暖意与愧疚。冰冷的过渡房里,油灯的火苗依旧在不安地摇曳,将那个抱着棉袄和工作服、无声恸哭的佝偻身影,投射在冰冷的灰泥墙上,巨大、颤抖,像一个被温暖和重负同时击垮的、无声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