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燃烧的“噼啪”声,油灯灯芯燃烧的细微“嘶嘶”声,此刻都变得震耳欲聋!
李春燕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晓光的小棉袄里!纤细的手指慌乱地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试图遮掩那火烧火燎的脸颊和无处安放的视线。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那一声“好看”,像一把最温柔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她心底某个紧锁的角落,释放出汹涌的、让她心慌意乱的暖流!
苏建国也猛地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书页上那个被钢笔戳出的、不断扩大的墨点!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巨大的羞窘、难堪、还有那猝不及防被点燃的、带着酸涩甜蜜的悸动,如同沸腾的泥浆,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撕扯!
晓光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一句话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瞬间变成“红苹果”的姨姨,又看看同样变成“红关公”、死死低着头的“大舅”,小脸上满是困惑。她松开抓着李春燕发辫的小手,无意识地抓起地上的蜡笔头,在纸板上又画了一道歪扭的线条,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哝声。
这细微的声响,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李春燕像是被惊醒般,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巨大的慌乱和一种近乎逃离的仓促!她甚至不敢再看苏建国一眼,布满红晕的脸颊低垂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破碎的颤抖:“…我…我该回去了…晓光…乖…” 话音未落,她纤细的身影已经如同受惊的兔子,几步冲到门边,极其慌乱地拉开那扇薄薄的木门,一头扎进了门外浓重的夜色和寒风中!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门板还在微微晃动。
门,沉重地关上。
隔绝了那道带着巨大羞窘和慌乱的身影。
也隔绝了外面凛冽的寒风。
屋内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李春燕身上那淡淡的肥皂清香,混合着晓光蜡笔头的微涩气息。
苏建国佝偻着背,僵立在矮桌前。布满风霜的脸上依旧滚烫通红,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书页上那个不断扩大的墨点。那只紧握钢笔的手,因为巨大的克制而剧烈颤抖着,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喉咙里涌动着浓重的铁锈味和一种陌生的、滚烫的酸涩。
晓光小小的身体依旧坐在地上,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那扇还在轻微晃动的木门,又看看油灯下爸爸那剧烈颤抖的、通红的背影。她小小的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短短的蜡笔头。
墙角那方冰冷的青瓦——“光光的家”,在昏黄的灯光下沉默地映照着这一幕。
晓光那一声清脆的“姨姨好看”,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在这冰冷的过渡房里,悄然搅动着两颗负重前行、却因这猝不及防的童言而骤然滚烫靠近的心。那份压抑许久的情愫,在这巨大的羞窘和慌乱中,如同地底奔涌的暖流,终于冲破了坚硬的冰层,无声却灼热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