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几乎没怎么合眼。
硬板床硌得我浑身骨头疼,翻个身就吱呀乱响。没有窗户,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排气扇低沉的嗡鸣,像个垂死病人在喘息。空气里那股霉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无孔不入,直往鼻子里钻,提醒着我身在何处。
我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感觉像躺在冰窖里。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爸爸躺在病床上的脸,一会儿是债主凶神恶煞的模样,最后定格在陆砚深那双冰冷的眼睛,和他吐出“沈阿姨”三个字时那刻薄的嘴角。
屈辱像细密的针,扎在心上,不见血,但疼得绵长。
后来大概是累极了,迷迷糊糊睡过去,也没睡沉,一直在各种光怪陆离的噩梦里挣扎。直到一阵尖锐的铃声猛地将我惊醒。
是床头的内线电话在响。
我心脏怦怦直跳,抓起听筒,里面传来周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沈小姐,先生让你现在去书房一趟。”
“好,马上。”我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赶紧爬起来。
看看手机,才早上六点半。天都还没大亮。他这么早叫我,又想干什么?
我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冰凉的水刺激得皮肤一紧,稍微驱散了些睡意。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底带着青黑的女人,我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没用,落魄和疲惫是刻在骨子里的。
换上那套唯一的、洗得发白的灰色运动装(当保姆总不能再穿我那几件旧西装),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保姆房的门。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地毯上摩擦的沙沙声。巨大的宅子还在沉睡中,空旷得让人心慌。我沿着昨天周姨带我走过的路,小心翼翼地往书房方向走。
书房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敲了敲。
“进。”里面传来陆砚深的声音,比昨天听起来更清醒,也更冷。
我推门进去。
他依旧坐在那张巨大的书桌后面,但今天没隐在阴影里。清晨熹微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却丝毫没能软化他五官的凌厉。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没打领带,看起来比昨天西装革履的样子少了几分正式,却多了几分居家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苦涩的香气。
我低着头,走到书桌前大概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盯着自己的脚尖。遵守着昨天他无声的指令——保持距离。
“陆先生,您找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顺从。
他没立刻回答。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头顶,像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我几乎抬不起头。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只有他偶尔翻动纸页的轻微声响,和我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
终于,他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