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很平常,是主人对客人的寻常招待。但由陆砚深说出来,对象还是我送进来的茶,就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他不是在对我说话,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但这句吩咐,却将我的“服务”纳入了他们对话的背景之中。
苏晚晴闻言,很自然地端起茶杯,揭开杯盖,轻轻嗅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真诚的微笑:“香气很清雅,是好茶。谢谢砚深哥。”她说着,目光顺势转向我,再次微微颔首,那声“谢谢”似乎也包含了对我这个执行者的认可。
我心脏一缩,立刻更深地低下头,几乎是仓促地转身,快步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门,将那方弥漫着智性交流与无形亲密的空间隔绝在身后。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我才敢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刚刚逃离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战场。
书房里的一幕,像一帧帧慢镜头,在我脑中反复回放。
陆砚深与苏晚晴之间那种自然、平等、甚至带着智力激荡的交流模式。他们谈论的是我完全陌生、却显然属于他们那个世界的议题。苏晚晴的从容、聪慧、以及她与陆砚深之间那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这一切,都像一面无比清晰的镜子,狠狠地照出了我的现状。
我不是苏晚晴。我无法穿着得体的羊绒裙,从容地坐在陆砚深的书房里,与他探讨宏观经济,分享彼此的见解。我只能穿着这身象征仆役的制服,低着头,端着托盘,像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进出,提供最基础的服务,然后被彻底忽略,或者,仅仅成为他们对话背景里一个模糊的注脚。
苏晚晴的存在,和她与陆砚深互动的方式,向我展示了一种可能性——一种健康的、对等的、基于相互理解和尊重的异性关系应该是怎样的。
而这种可能性,对于此刻的我来说,遥远得如同天方夜谭。
它没有带来嫉妒,反而带来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清醒。它让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横亘在我与陆砚深之间的,不仅仅是家境的败落、身份的落差,还有整个被摧毁的、曾经可能拥有类似苏晚晴那种人生的……轨迹和资格。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潮水般淹没了我。有自惭形秽的刺痛,有对过往的追忆与哀悼,有对现实的无力,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于那种“正常”关系的、微弱的向往和酸楚。
我站直身体,强迫自己迈开脚步,离开书房门口。
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沉重。
苏晚晴这面镜子,映照出的不仅是她的优雅通透,更是我身处废墟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