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深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转角,那沉重而孤寂的脚步声,像最后一声余音,敲打在空旷客厅的死寂里,然后彻底消散。
我扶着冰凉的墙壁,指尖传来的寒意让我打了个激灵,才从那种近乎虚脱的恍惚中勉强回过神来。心脏依旧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空洞而急促的回响。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像一场短暂而剧烈的风暴,虽然已经过去,但它留下的狼藉和低气压,却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空间,也笼罩着我的心。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双腿有些发软,像踩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气。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和心跳,但吸入肺里的空气,都带着一种冰冷的、硝烟未散的滞涩感。
周姨和其他佣人早已识趣地退散,偌大的宅邸里,此刻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以及那份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那股从二楼书房方向弥漫下来的、无形的寒意。
我知道,陆砚深就在那里。
那个刚刚为了我,用“合约”和“程序”作为盾牌,顶撞了他那位强势母亲的陆砚深。
这个认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带来一阵尖锐的、混杂着震惊、茫然和一丝微弱悸动的刺痛。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望向楼梯方向,开始机械地、近乎本能地收拾着客厅里其实并不存在的“凌乱”。擦拭着光洁如镜的茶几表面,整理着沙发靠垫的褶皱,每一个动作都刻意放轻,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会惊扰到楼上那片沉默的、却蕴含着未知风暴的区域。
时间,在一种极度压抑的静谧中,缓慢地流淌。
整个上午,宅邸里都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平日里偶尔会有的细微声响——比如厨房里准备餐点的动静,或者管家轻声吩咐事务的声音——今天都彻底消失了。所有人,包括周姨在内,都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行事说话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谨慎。
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低沉的、压抑的怒气,正从二楼书房那扇紧闭的门后,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像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淹没整栋宅子。那是一种内敛的、却极具压迫感的阴沉,比陆夫人那种外露的、尖锐的愤怒,更让人感到不安和心悸。
周姨中间曾端着新沏的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轻手轻脚地想要送上楼。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脚步放得极轻,几乎听不到声音。然而,她上去没多久,就又端着几乎原封不动的托盘下来了,对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先生说不喝,让别打扰他。”
连周姨都被拒之门外。
这无疑印证了我的猜测。陆砚深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他顶撞母亲,绝非毫无代价。陆夫人那句“我看你能护到几时”,像一句冰冷的诅咒,悬在头顶。这意味着,他很可能因为我的存在,而面临来自家族内部的更大压力,甚至可能引发更严重的冲突。而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保姆”,却成了这场潜在风暴的中心漩涡。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像细密的针,扎进四肢百骸。我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处境的卑微和危险。我就像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命运完全不由自己掌控,随时可能被任何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撕碎、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