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的阴影如同巨兽垂下的头颅,将山脚下那片临时搭建的军营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氛围之中。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一片用拒马、残破车辆和粗陋木栅勉强围起来的营地,旌旗歪斜,营帐陈旧,空气中弥漫着伤药、汗臭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颓败气息。这里,便是霍云残部最后的据点了。
李文渊的队伍逶迤而至,尚未靠近辕门,便被一队盔甲染血、眼神锐利如鹰的哨骑拦住。这些哨骑显然与他们在路上见过的溃兵不同,虽面带疲色,身带伤痕,但那股百战余生的煞气和严整的军纪犹在,如同受伤却依旧警惕的狼群。
“止步!来者何人?”为首的哨骑队长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戒备,手中长矛微微前倾,他身后的骑兵也同时做出了戒备姿态,动作整齐划一,隐隐结成一个小型战阵。目光扫过李文渊身后那支衣衫褴褛、队形松散的“军队”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愕与……一丝轻蔑。
赵虎策马上前,亮出李文渊的印信和圣旨,朗声道:“这位是陛下亲封的北境巡阅使,靖安侯李文渊李大人!奉旨总督北境军政,特来与霍云将军汇合!速去通禀!”
那哨骑队长验看印信无误,脸上的戒备却未减少分毫,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他再次打量了一下李文渊和他身后的队伍,语气生硬:“巡阅使大人?可有兵部勘合与霍帅手令?如今是非常时期,末将职责所在,不敢轻放不明兵马入营。”他特意在“不明兵马”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赵虎脸色一沉,正要发作,李文渊却抬手制止了他。他驱马上前几步,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哨骑队长:“本官奉的是陛下圣旨,持的是天子剑,霍将军处,自有本官前去分说。将军尽忠职守,本官欣赏。但军情紧急,延误了战机,这责任……你可担得起?”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势,尤其是那“天子剑”三字,让那哨骑队长神色微变。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抱拳道:“既如此,请巡阅使大人稍候,末将这便派人去禀报冯参军!”说完,他对身后一名骑兵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名骑兵立刻打马扬鞭,冲向营地深处。
然而,这一“稍候”,便是足足半个时辰。
北境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李文渊身后的队伍开始出现骚动。伤兵们冻得瑟瑟发抖,老弱们几乎站立不稳,囚徒们更是躁动不安,骂骂咧咧的声音开始响起。赵虎脸色铁青,几次想要强闯,都被李文渊用眼神制止。
李文渊端坐马上,面无表情,仿佛这刺骨的寒风和刻意的怠慢都不存在。他知道,这是霍云部下给他的第一个下马威。他们不服,不信任他这个空降的、带着一群“乞丐兵”的巡阅使。那个所谓的“冯参军”,恐怕此刻正在中军大帐里,与霍云(如果霍云意识清醒的话)或者其他将领,商议着如何应对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又过了片刻,辕门才缓缓打开,一名身着陈旧皮甲、面容精悍的中年将领带着十几名亲兵走了出来。他并未走得太近,在距离李文渊十步之外停下,随意地拱了拱手,语气带着几分敷衍和不易察觉的傲气:
“末将冯坤,现暂代军中事务。不知李巡阅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他嘴上说着恕罪,眼神却在李文渊和他身后的队伍上扫过,那抹轻蔑几乎不加掩饰,“只是……巡阅使大人,您这带来的……就是朝廷派来的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