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的决策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落鹰涧营地的战备之火。只是这火焰,燃烧在士气低落的干柴上,显得有些仓促和混乱。
冯坤亲自挑选了麾下最机警悍勇的斥候,分成数队,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营外,融入铅灰色的晨雾与起伏的山峦之中。他们的任务是刺探那五百苍狼旗轻骑的确切动向、兵力构成,以及更重要的——其后是否跟随着北蛮的主力大军。
与此同时,营寨的防御工事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被加固。伤兵只要能动弹的,都被驱赶着去搬运石块、削制木刺。库存见底的箭矢被小心翼翼地分发到还能张弓的士兵手中,每一支都显得弥足珍贵。滚木和礌石被堆上营墙和险要的隘口,数量却少得可怜,根本无法形成持续的防御。一种资源匮乏的绝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在每个忙碌的士兵心头,让他们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沉重的滞涩。
霍云没有留在帅帐。他拒绝了亲卫的搀扶,强撑着披挂整齐,在那身空荡甲胄的支撑下,亲自巡视营防。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脸色在晨曦映照下更显灰败,每走几步就需要停下喘息片刻,但他那双深陷的眼睛却亮得骇人,如同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之火,扫过每一段营墙,每一处哨卡。
他的出现,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军心。那些惶恐不安的士兵,看到主帅依旧挺立在最前方,哪怕身形摇摇欲坠,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眼中的慌乱也稍稍褪去。冯坤等将领紧随其后,不断下达着各种补充指令,试图将这座濒临崩溃的营地,重新拧成一股绳。
然而,当霍云巡视到营地东侧,那片相对平缓、被认为是敌军最可能发动主要攻击的区域时,他的眉头死死锁紧,半晌没有说话。这里的防御工事最为薄弱,营墙低矮,且因为前次败退时仓促修建,根基并不牢固。
“这里……需要一道壕沟,至少一丈深,墙后需要加设第二道防线。”霍云的声音沙哑,带着力不从心的疲惫,“冯坤,调一队人,立刻开挖。”
冯坤面露难色:“大帅,将士们一夜未眠,体力消耗极大,而且……工具也不够。”
“没有工具,用手刨!”霍云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佝偻,但他依旧固执地指着那片区域,“这里守不住,整个营地都完了!去!”
冯坤咬了咬牙,转身去调派人手。
霍云的目光又投向远处隐约可见的落鹰涧主隘口,那里地势最为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也是兵力消耗最快的地方。“主隘口,由我的亲卫营和第一哨负责,冯坤,你亲自坐镇。”
“末将领命!”冯坤肃然应道。
“左右两翼山地,多设弓弩手,滚木礌石优先配给。”霍云继续部署,他的计划清晰而传统,完全是依托地形进行层层防御,拖延时间,等待……等待那几乎不存在的援军,或者期待敌军久攻不下自行退去。这是一个宿将基于经验和现状能做出的最稳妥,也最无奈的选择。
整个过程中,李文渊一直沉默地跟在队伍末尾,如同一个局外人。他没有插话,也没有对霍云的部署提出任何异议,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听着,那双平静的眼睛深处,无人知道在盘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