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赵德坤那“女子持地,闻所未闻!于礼不合,于法不容!”的冰冷判决,如同终审的铡刀,带着宗法和礼教千钧的重压,狠狠斩落在赵小满刚刚撬开一丝缝隙的生路上!额角流下的温热血液模糊了视线,世界在她眼前扭曲、旋转,只剩下供桌后那些骤然变得得意而狰狞的脸孔,和祠堂梁柱间弥漫的、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

肺腑里灼烧的炭火再次汹涌而上,喉咙被腥甜的铁锈味堵得严严实实。她张了张嘴,想放声大笑,笑这吃人的礼法,笑这虚伪的公正,却只发出了一阵破碎的、如同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

“里正老爷英明!”王氏尖锐的嗓音第一个炸响,充满了大获全胜的狂喜和刻毒,她指着赵小满,唾沫星子几乎能喷到赵德坤脸上,“就是这个理!赔钱货就是赔钱货!还想翻天?做梦!地契拿来!金宝,快去把地契拿过来!那是咱家的!”

赵金宝脸上绽放出贪婪而扭曲的笑容,搓着手,迫不及待就要上前。

赵铁柱重重哼了一声,暴怒之色稍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掌握生杀大权的、冰冷的满意,他恶狠狠地瞪着香案下那个血污的身影,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虫子。

张管事捻着胡须,微微颔首,显然对这个符合“规矩”的结果很是满意。柳翠儿也悄悄松了口气,重新抬起了下巴。

祠堂外围观的村民中,响起一阵低低的、意味不明的嗡嗡声。有人面露不忍,悄悄别过头去;有人神色麻木,事不关己;也有人暗自点头,觉得里正处置得“公道”。

就在赵金宝的脚即将迈过那道血线,赵铁柱脸上狰狞再现,王氏的咒骂即将再次倾泻而下的瞬间——

香案之下,那个本应彻底崩溃、认命伏诛的血污身影,却猛地动了一下!

不是挣扎,不是反抗,而是一种极致的、压抑到顶点后的……爆发!

她用那只唯一完好的、早已血肉模糊的左手,死死抠住冰冷坚硬的香案木腿,指甲在木头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借着这股狠劲,她竟硬生生地、一寸寸地,将自己那具仿佛已经散架的身体,从香案下的阴影里,重新撑了起来!

摇摇晃晃,如同狂风中被暴雨摧残殆尽的残荷。

额角淌下的鲜血染红了半张脸,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破旧的衣襟上晕开更大片的暗红。另一只眼睛,透过被血黏连的、散乱的黑发,猛地睁开!

那里面,没有泪水,没有哀求,甚至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只有一片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冰冷到极致的清明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死寂!

“礼法?”一个嘶哑、破碎、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她干裂染血的唇间挤出,像钝刀子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宗法?”

她猛地抬起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不是指向任何人,而是猛地扯向自己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沾满泥污血痂、冰冷贴肉的破布衣襟!

“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