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再次亮起,苍白而冰冷,却未能驱散歪脖子柳下的阴霾和血腥气。赵小满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彻骨的寒冷中恢复意识的。额角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凝固的血痂将头发和泥土粘在一起,稍微一动就牵扯着撕裂般的痛。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每一处肌肉都在尖叫抗议。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视野依旧有些模糊。昨夜混乱而血腥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触碰到一个硬物——是那半块冰冷的糙米馍。

刘氏……

一个模糊的、带着善意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

还没来得及细想,远处就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比昨夜更加正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她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以赵铁柱为首,赵家本家的几个男丁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赵家屯的里正——一位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穿着体面棉袍、面容严肃、下颌留着短须的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屯里负责调解纠纷的老人。

赵金宝没有来,想必还在家里躺着哼哼。但赵铁柱脸上的怒气和狠厉却比昨夜更盛。

人群在离赵小满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泾渭分明。里正皱着眉头,目光扫过现场——虽然经过一夜,但打斗的痕迹、零星的血迹、尤其是那根还带着暗红血渍、深深扎进地里的尖头木枪,都无声地诉说着昨晚冲突的激烈。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蜷缩在树下、满头血污、脸色惨白如鬼、眼神却异常冰冷的赵小满身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赵小满!”里正开口,声音带着惯常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赵铁柱告到你这里来了!说你昨夜逞凶,用利器重伤赵金宝和张癞头,可有此事?”

赵小满抬起头,血液干涸粘连的眼皮让她看人有些费力,但她的目光却直直地迎了上去,声音嘶哑却清晰:“他们夜闯我的地,要抢我的苗,要砸我的棚,还要打死我。”

“放屁!”赵铁柱立刻跳脚骂道,“谁要抢你的破苗?那本来就是老赵家的种!是你偷的!金宝不过是来拿回自家的东西!你不但不还,还敢下这样的死手!里正,您看看金宝的眼睛!看看癞头的腿!郎中说了,就算好了也得留疤!这狠毒的贱婢!”

“就是!我们都能作证!”旁边一个赵家侄子帮腔,“金宝哥就是来问问种子的事,她二话不说就拿棍子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