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命豆”带来的温暖与凝聚力尚未在心头焐热,一场更为酷烈、范围更广的灾难,已如同蛰伏已久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张开了它干裂的巨口,将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土地再次拖入深渊。
**旱魃**,这个只存在于老人口耳相传的恐怖传说中的怪物,似乎真的降临了。
自入夏以来,老天爷就像彻底忘了下雨这回事。天空终日瓦蓝,不见一丝云彩,毒辣的日头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空气灼热扭曲,连风都带着滚烫的沙尘味,吹在脸上如同刀割。田地里的土坷垃,从湿润到干硬,再到龟裂,最后几乎要化为齑粉。
赵家屯赖以生存的那条**溪流**,往日里虽不算丰沛,却也终年潺潺,滋养着两岸的田地和人畜。如今,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水流越来越细,越来越缓,原本没膝的深度,如今只剩下脚面深的一线浑浊细流,如同垂死老人微弱的脉搏。河床大片大片地裸露出来,被晒得发白龟裂,只剩下最深处还有几个可怜的水洼,成了鱼虾最后的坟墓,散发着腥臭。
水,成了比粮食更为金贵、更能引发疯狂的东西。
往日的乡邻之情、宗族之谊,在生存的本能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最初的争抢,还只是口角。
“赵老四!你家长渠引水也引得太久了!下游都快渴死了!”
“放屁!俺家地头高,水过去就渗没了!不多引点咋活?”
“你那叫多引点?你都快把河底刮穿了!”
争吵迅速升级为推搡,然后是拳脚相加。扁担、锄头、铁锹……一切顺手的农具都成了武器。男人们瞪着血红的眼睛,嘶吼着,咒骂着,为了那一沟浑浊的泥水,恨不得将平日称兄道弟的乡邻脑浆打出来。
**械斗**,终于不可避免地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