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黎明,总是裹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湿冷雾气。山岚如同有生命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在谷中流淌,浸润着每一块岩石,每一棵树木。哨兵“石头”裹紧了身上打着补丁的夹袄,蜷缩在岩壁的凹陷处,双眼警惕地扫视着下方雾气翻涌的山道。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两个时辰,除了风声和水声,山谷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今天这寂静却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诡异。那浓雾,似乎比往日更沉,更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石头,换岗。”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林烽的身影出现在哨位旁,他同样一身简朴的装束,但那双眼睛在晨曦的微光下,却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洞悉一切。
“是,支队长。”石头揉着惺忪的睡眼,刚要起身,却猛地屏住了呼吸,指着山下惊恐地低呼,“支队长!您看!有人来了!”
林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雾气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湿滑的山路向上攀登,动作踉跄,显得疲惫不堪。那人背上背着一个长长的、用油布包裹的扁担,扁担两头微微晃动,隐约能看出是两个沉重的木盒。
“是陈府的信使!”林烽立刻辨认出来。陈府在县城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绸缎庄,名义上是商人,实则是他在敌占区最重要的情报和物资中转站。按照惯例,他们的信使只会通过王老汉这条线,将消息送到山下的秘密联络点,绝不会亲自冒险上鹰嘴崖。更何况,此人身上带着的,分明是只有最高级别联络才会使用的、封了火漆的加急信函!
一种前所未有的警兆,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林烽的心脏。他与陈老爷的合作,向来是单线联系,层级分明。能让信使亲自携带火漆密信上山,只有一个可能——陈老爷那边,出事了!或者说,敌人那边,有了足以颠覆一切的重大动作!
林烽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走下哨位,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雾气中。当他再次出现在谷底时,那个信使已经挣扎着来到了鹰嘴崖入口的平台上,正扶着一棵大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浑身上下湿透了,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露水,那张平日里还算镇定的脸,此刻写满了焦急与恐惧。
“信……信使!”林烽沉声问道,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信使看到林烽,如同看到了救星,挣扎着上前两步,双手捧起那两个沉重的木盒,声音嘶哑:“林……林队长!陈老爷……陈老爷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说,事关重大,关系到……关系到咱们的身家性命!”
林烽接过木盒,入手沉重而冰冷。盒子是上好的檀木所制,上面用火漆封着陈府的印记,完好无损。他知道,这火漆一旦破损,就意味着传递过程中可能已被人窥探。而此刻,这枚完整的火漆印,反而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手心。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信使扶到一旁休息,迅速返回了支队部所在的岩洞。
岩洞内,老赵、赵铁锤、铁柱等骨干已经闻讯聚集于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烽手中的那个木盒上。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林烽深吸一口气,走到岩洞中央那块相对平整的石台前,缓缓打开了第一个木盒。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把沉甸甸的勃朗宁手枪和几排黄澄澄的子弹。他将手枪放在石台上,然后打开了第二个盒子。
当看到盒中物件的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不是什么机密文件,而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用特制药水书写的密信。信纸已经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是用米汤写成的,肉眼几乎无法分辨。林烽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几滴显影药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信纸上。
奇迹发生了。原本空白的信纸上,渐渐浮现出一行行苍劲有力的蝇头小楷。而写信人的落款,赫然是陈老爷亲笔签名和鲜红的指印!
“我的天……”铁柱忍不住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