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挟着凉意,吹过西山乡这个小寨子的泥泞巷道,也吹不散弥漫在草甸县干部心头的寒意。林万骁那句“我要听真话,听实话!”不停地在他们耳边炸响。
县委书记李强和县长阿苦拉哈脸色煞白,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们精心准备的关于“云上草甸”旅游辉煌战绩的汇报材料,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这位新书记,用一次猝不及防的路线改变,直接撕开了草甸县发展中最不愿示人的伤疤。
“回……回乡里吧,林书记,这里条件太差了……”李强声音干涩,试图挽回一点局面。
林万骁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平静,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不急。既然来了,就多看几家。”他没有理会李强的提议,继续沿着狭窄、坑洼的村道向前走去。
随行的市县干部们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寨子里的村民远远地围观着,眼神复杂,有好奇,有畏惧,也有几分长期被忽视后的漠然。
林万骁又随机走访了几户。情况比第一户好不了多少,甚至有一户,家里只有一个患有严重关节炎、几乎无法行走的老大爷,和一个智力有些障碍的中年儿子,全靠邻里接济和微薄的低保度日,屋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家里的壮劳力,据说几年前去矿上打工,出了事故,人没了,赔偿款也迟迟没能到位。
看着那蜷缩在破旧棉絮里、眼神浑浊的老人,林万骁沉默了很久。他蹲下身,仔细询问了老人的病情和家里的困难,老人只是咿咿呀呀,也说不清楚。旁边的邻居七嘴八舌地补充着,言语中充满了无奈和对政府的不信任。
“这样的家庭,乡里、县里有没有建档立卡?具体的帮扶措施是什么?”林万骁站起身,转向跟在身后、面如土色的西山乡党委书记。
乡党委书记是个黝黑的汉子,此刻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阿苦拉哈咬着牙回答:“林书记,建档立卡是有的,也安排了结对帮扶干部,但……但像这种失去主要劳动力,又有重病残障的家庭,除了低保和临时救助,确实……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帮扶干部也只能偶尔来看看,送点米面油……”
“没有办法?”林万骁重复了一句,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心头一凛,“是没有办法,还是没把心思和精力真正用到这些最困难的群众身上?你们的旅游收入两个亿,财政转移支付每年也不少,难道就挤不出一点资源,建立更有效的兜底保障机制?比如,能不能联系医疗机构,对这样的家庭开展定期上门诊疗?能不能发动社会力量,提供一些公益性岗位?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强和阿苦拉哈:“还是说,你们觉得,把这些‘麻烦’藏起来,不影响你们上报的光鲜数据,不影响你们接待领导和游客,就万事大吉了?”
这话如同鞭子,抽在几位主要负责人的心上。李强和阿苦拉哈低着头,不敢与林万骁对视。
“扶贫攻坚,乡村振兴,不是一句口号,更不是只做给上面看的样板工程!”林万骁语气沉痛,“它的核心,是要让每一个群众,尤其是最困难的群众,都能享受到发展的红利,看到生活的希望!如果像西山乡这样的地方被遗忘在角落,那我们所有的成绩,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现场鸦雀无声,只有山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