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风,第一次带上了回响,像一句尚未成型的问句,在归墟的每个角落里轻轻飘荡,等待着第一双愿意聆听的耳朵。
最先听到这风声的,是归墟村落里的一群孩童。
他们围坐在林玄草编织的草环之中,正在玩一个新游戏。
这个游戏没有名字,规则却简单得不可思议:闭上眼睛,说出心中最深的困惑,然后静静地听。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第一个鼓起勇气,他紧闭双眼,小小的拳头攥得发白,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我娘……为什么总是把饭烧糊?”
问题落下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刹。
紧接着,草环中每一片迟应草的叶子都开始以一种奇妙的韵律轻轻摇摆,叶尖的露珠像是受到了无形的牵引,一滴接着一滴,错落有致地坠落在地面干燥的泥土上,发出清脆而细微的“嘀嗒”声。
那声音串联起来,不再是杂乱的噪音,而像是一段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低语。
“因为她还记得,饿肚子的味道。”
男孩猛地睁开眼,小小的身躯僵住了。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却在那一刹那,仿佛看到了母亲在昏暗的灶台前,总是先把第一勺米汤舀给他,自己却咽下口水,眼神飘向远方的模样。
他想起了每一次自己狼吞虎咽时,母亲那混杂着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的目光。
饿肚子的味道……他好像也尝到了。
当晚,男孩没有像往常一样抱怨饭菜,而是在母亲端上那碗依旧有些焦糊的米饭时,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粗糙的腰,放声大哭。
妇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打着儿子的背,泪水也无声地滑落。
母子二人在昏黄的油灯下相拥而泣,一个为终于被理解的过往,一个为瞬间读懂的心酸。
不远处的榕树后,苏青竹静静地站着,她没有现身,只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的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彻悟——这些新生的林玄草,这些被村人称为“迟应草”的奇迹,它们的作用根本不是映照过往的记忆。
它们是回应未来的问题,它们不是记忆的镜子,而是心灵的回音壁。
真正的律则,那足以改变世界的伟力,并非源自惊天动地的神迹,而是始于这无人教导的、最纯粹的倾听。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在西陵的铁匠铺里,铁头收到了一封来自西陵方向的“信”。
那并非纸张,而是一块用干泥包裹的哑铜片,上面沾满了尘土,仿佛从某个古老的战场深处刚刚掘出。
他没有叫人,只是默默地将铜片上的泥土冲洗干净,露出其古朴无光的本体。
他将其置于心磬前。
没有敲击,没有祷告。
当铜片靠近心磬的刹那,铁头的颅内陡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嗡鸣,那嗡鸣并非噪音,而是一种清晰的节奏:三声急促的短震,继而是一段漫长到令人心悸的停顿。
赤罗点兵令,终结信号。
这是命令所有在外游弋的战魂,放下兵戈,停止征伐的最终指令。
铁头他没有按照古老的仪式将其祭拜或埋葬,而是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决定。
他转身,将这枚代表着一个时代终结的铜片,投入了那座他亲手打造的、据说能熔炼万物的无型炉中。
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