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战略成功学

脚步声在会议室的门外,戛然而止。

门被推开。

率先走入的,是西拉斯·布莱克伍德。紧随其后的,是伊莎贝拉·罗西。

卢西恩的目光钉在了这两个人身上。

电视和网络上的影像,终究是一种经过压缩和编码的二维平面。

亲眼所见,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信息密度极高的感官体验。

西拉斯的真人,比屏幕上呈现的形象更具侵略性。

他的脸颊上能看到细微的纹路,那是时间留下的浅滩,但绝非衰老的痕迹。

它们更像是在高强度风压下形成的岩石褶皱,反而强化了他五官的立体感和坚毅度。

他的脸没有中年男人常见的、因重力而生的松弛,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近乎燃烧的能量,仿佛体内有一座小型核聚变反应堆,正源源不断地为他充沛的精力提供燃料。

而他身后的伊莎贝拉,则完全是另一种维度的存在。

她像是从画框中走出的神只。

美貌并未因现实的粗糙颗粒感而折损,反而获得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生命力。

一件没有任何多余设计的纯白衬衫,一条剪裁利落的深色长裤,脚上是一双平底的乐福鞋。

这身装束朴素得近乎刻意,仿佛研究生助理般低调,安静地站在西拉斯身后偏半步的位置,明确地宣告自己并非今天的主角。

“下午好,各位。”

西拉斯开口了,声音并不响亮,却像一块投入静水中的铅锭,沉重地砸穿了空气中所有的杂音。

“我姑且就不做那些礼仪性的问候了。

想必在座的各位,已经习惯了那些虚头巴脑的、用以展示所谓‘尊重’的礼节。

那种仅仅尊重你们个人头衔,却从不尊重你们学说的仪式。”

他说话时,双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身体微微前倾,姿态中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感。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没有焦点,却让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被单独拎出来,放在了显微镜的载玻片上。

卢西恩感到了某种不适。

这很不友好。西拉斯在刻意地制造一种压迫感,一种自上而下的、属于权力者的倾轧感。

他预感对方的下一句话,会更加出乎意料。

“想必各位也都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西拉斯继续说道,嘴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你们被邀请参加某个跨学科会议。

在开场的演说中,主持人会用华丽的辞藻强调‘思想的包容性’和‘历史的厚度’,将你们作为点缀,证明这场会议的多元化。

然后,在所有进入实质性讨论的环节,你们都将被客气地晾在一边。

你们拥有名义上的发言权,却永远得不到真正的话语权。”

异常精准。

卢西恩在心中做出了评价。

他甚至觉得西拉斯的描述还不够刻薄。

在座的诸位中,恐怕有极少数人连这种被当做“吉祥物”的发言权都未曾拥有过。

不是谁都能恰好搭上某个特定时期“进步思潮”的顺风车,哪怕只是车顶。

通常情况下,在这样的开场后,接下来的流程应该是介绍项目内容,并阐述该项目与在座各位的研究成果之间存在何种潜在的联系。

然而,西拉斯接下来说出的话,彻底击碎了所有人的预判。

“那是因为,”

他停顿了一下,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汇集过来,

“在座的各位,你们不是在产出学术成果,而是在制造学术古董和学术垃圾。

你们也不是在进行研究,而是在挖掘,更准确地说,或许是排泄——所产出的内容除了你们自己,很少有人拿它当一回事。

你们的理论,产出即入土。

等待着未来某一天,某个无聊的学术考古学家将其发掘,又或者,成为某个与你们毫不相干的新学说的微不足道的养料。”

他脸上的表情,此刻清晰地转变为一种近乎残忍的嘲弄。

“让我来想想那会是什么新学说?

哈里·谢顿的心理史学?

还是赫伯特·斯宾塞那套早已被丢进故纸堆的社会有机体论的拙劣变种?”

屋内陷入了长达数秒的、凝固般的死寂。

这番发言,其内容的直白、轻蔑、充满侮辱性和攻击性,如同一记毫无预兆的耳光,狠狠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猝不及及之下,众人甚至难以做出有效的反应。

死寂之后,是骚动。

如同被投入蚁巢的沸水,窃窃私语声迅速蔓延开来。

愤怒、震惊、难以置信的情绪,在学者们紧锁的眉头和压抑的交谈中发酵。

“可真伤人,你不觉得吗?”

卢西恩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德米特里说。

德米特里方正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在思考数学题的表情,他想了想,回答道:

“是很不客气。不过,我没觉得怎么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