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信差快马加鞭赶到圆明园时,正是午后最惬意的时辰。日光透过“平湖秋月”的桂树缝隙,洒下细碎的金斑,风里裹着浓郁的桂香,连空气都甜润了几分。愉妃正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纳凉,浅紫色旗装的裙摆沾了些飘落的桂花碎,衬得她面色愈发温和;令嫔手里捏着片刚摘的桂叶,指尖轻轻捻着叶脉,正低头跟身侧的陆常在说着什么——陆常在穿着浅碧色素旗装,手里攥着绣着兰草的帕子,听得格外认真,偶尔点头时,鬓边的银质素钗轻轻晃动,像只怯生生的蝴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愉妃娘娘、令嫔娘娘,紫禁城来的信差,说是娴贵妃娘娘有密信。”宫女轻手轻脚走上前,将一个封着火漆的信封递过来,火漆上“娴”字印清晰可见。
愉妃接过信封,指尖触到微凉的火漆,心里便有了数——甄嬛素来谨慎,若非要紧事,不会用这般郑重的密信。她拆开信,令嫔也凑了过来,两人并肩看着,眼底渐渐闪过了然。甄嬛在信里说得明白:顺嫔在紫禁城暗中扰舒嫔安胎,虽暂未抓到实据,却绝不能让她在圆明园安稳度日,需设法给她找些事做,最好能挑拨她与嘉贵妃、恭贵人的关系,让三人互相争斗,无暇再算计紫禁城;同时,可借着调教陆常在,为其争些恩宠,分散皇上对顺嫔、恭贵人的关注,也为舒嫔争取更多安稳时日。
“娴贵妃娘娘考虑得周全。”愉妃将信折好,小心翼翼塞进袖中,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错辨的坚定,“顺嫔是满洲贵女,素来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藏得极深,若不挑动她与恭贵人的矛盾,怕是还会暗中算计;嘉贵妃又眼高于顶,见不得旁人分走皇上的关注,正好可借她的傲气压一压顺嫔的势头。”
令嫔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一旁的陆常在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陆妹妹性子柔,却有副清亮的好嗓子,前几日我听她哼《牡丹亭》的选段,虽还生涩,却带着股天然的娇憨,最是动人。若是好好调教,定能让皇上眼前一亮——既给妹妹谋了出路,也让顺嫔、恭贵人瞧瞧,皇上的恩宠,从不是只靠争强好胜就能得来的。”
陆常在闻言,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忙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令嫔姐姐说笑了,嫔妾……嫔妾不过是偶然听戏班唱过两句,瞎哼罢了,哪敢说会唱昆曲。”
“妹妹不必过谦。”令嫔拉起她的手,指尖带着暖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的嗓子软中带亮,最适合唱‘游园惊梦’里的杜丽娘,我教你,咱们从吐字、运气慢慢练,定能学好。”
愉妃笑着附和:“令嫔妹妹说得是,陆妹妹若是能在皇上面前露一手,定能得皇上怜惜。咱们这就回‘杏花春馆’,找个清静的偏院,好好琢磨曲子。”
几人刚起身,就见远处恭贵人带着宫女走来,石榴红旗装在日光下格外扎眼,手里提着个描金食盒,食盒上绣着喜鹊登枝纹样,显然是刚从御膳房取了点心,要去给皇上送。“哟,愉妃姐姐、令嫔姐姐,还有陆常在妹妹,这是要往哪儿去呀?”恭贵人笑着走近,语气热络,目光却在令嫔和陆常在身上转了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近来令嫔总带着陆常在,形影不离,她心里早就存了不快,生怕这不起眼的小常在抢了自己的风头。
令嫔笑着应道:“刚在这儿赏了会儿桂花,想着回住处歇会儿,顺便教陆妹妹认认曲谱。恭贵人妹妹这是要去给皇上送点心?妹妹的心意这般周到,皇上定能感受到。”她说着,故意顿了顿,语气愈发自然,“不过前几日陪皇上说话时,听皇上提了句,近来吃多了甜腻点心,倒想听听些雅致的曲子解解腻,尤其是昆曲,说那婉转的调子最能静心。”
恭贵人眼底一动,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嘴上却依旧笑着:“是吗?那我这点心可得少送些,免得扰了皇上的雅致。倒是令嫔姐姐素来聪慧,说不定能寻些好曲子教给陆妹妹,让皇上也乐一乐。”心里却已盘算开来——定要找些比昆曲更显别致的,最好是旁人擅长的,既能压过陆常在,又能讨皇上欢心,顺势多亲近皇上。
愉妃将恭贵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悄悄对令嫔递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等恭贵人提着食盒走远,愉妃才轻声道:“这恭贵人果然沉不住气,只需再添把火,她定会主动去找顺嫔,到时候咱们只需看着她们生嫌隙就好。”
接下来几日,令嫔每日都在“杏花春馆”的偏院教陆常在唱昆曲。偏院种着几株芭蕉,风一吹便沙沙作响,正好衬着婉转的曲声。陆常在起初紧张,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时总忘词,声音也发颤,令嫔便握着她的手,一句句教她吐字运气,还特意让小厨房做了陆常在爱吃的绿豆糕、杏仁酪,等她练得累了,便歇会儿吃些点心,帮她定心神。渐渐地,陆常在不再怯场,嗓子也越发清亮,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时,眼底竟能映出几分杜丽娘的娇憨与怅惘,连偶尔过来探望的愉妃都忍不住赞道:“妹妹这嗓子,真是被埋没了,若是再练些时日,定能赶上宫里的戏班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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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弘历处理完政务,闲着无事,便带着进忠、进宝往“杏花春馆”来。进忠在前引路,手里提着盏精致的宫灯,灯光透过绢罩,在青石板上洒下暖黄的光晕;进宝跟在弘历身侧,手里捧着件薄披风,低声道:“皇上,傍晚风凉,待会儿若是觉得冷,奴才给您披上披风。”
弘历点了点头,刚走到“杏花春馆”院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婉转的昆曲声,软悠悠的,像浸了蜜的泉水,顺着晚风飘进耳里,驱散了几分暑气。他脚步顿了顿,对进忠摆了摆手,示意不必通报,悄悄站在院门外听——唱的是《牡丹亭》“游园”里的选段,调子虽还有些生涩,却胜在清亮柔和,没有宫里戏子的匠气,多了几分天然的娇憨,听着格外舒心。
“进忠,你听听,是谁在唱?”弘历笑着问道,目光落在院内晃动的灯影上。
进忠侧耳听了片刻,躬身回道:“回皇上,听这声音,像是令嫔娘娘在教陆常在唱昆曲呢。前几日奴才听令嫔娘娘宫里的宫女说,陆常在嗓子好,令嫔娘娘正着力调教呢。”
弘历闻言,眼底多了几分兴致,推门走进院。院内挂着几盏羊角灯,灯光柔和,照亮了廊下的曲谱和院中的芭蕉。令嫔正坐在廊下的软榻上,手里拿着本线装曲谱,指尖指着谱子上的字,轻声指导;陆常在站在院中央,浅碧色的裙摆随着身段的轻晃微微摆动,正专注地跟着唱,连弘历进来都没察觉。
直到进宝轻咳了一声,陆常在才猛地回过神,见是弘历,脸瞬间涨得通红,忙屈膝行礼,声音都有些发颤:“臣、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弘历走上前,目光落在陆常在身上,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方才唱得极好,怎么停了?继续唱,朕听听你这几日练得如何了。”
陆常在怯生生地看了令嫔一眼,令嫔笑着点头,轻声鼓励:“妹妹别怕,皇上喜欢你唱的,就按方才的调子,再唱两句给皇上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