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伤得太重了!你们轻点!” 吕雉看着审食其毫无生气的脸,心如刀割,忍不住嘶声喊道。
龙且面无表情,翻身上马:“速回大营!将此二人严加看管!尤其那男人,找随军疾医先吊住他的命!” 他深知范增要的是活口,尤其是吕雉这个重要人质。至于那个忠仆?死活倒在其次,但既然夫人如此在意,或许能作为牵制她的筹码。
冰冷的镣铐锁住了吕雉的手腕。她最后看了一眼被楚兵抬着、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审食其,滚烫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这个男人用鲜血和生命为她铺就的荆棘之路,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而他的命运,此刻已悬于一线。
与此同时,沛县通往彭城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支由二十余名楚军步卒组成的小队,正押解着十几名蓬头垢面、神情麻木的俘虏蹒跚前行。这些俘虏大多是青壮男子,穿着破烂的汉军号衣或普通百姓的衣服,显然是在清剿溃兵或扫荡村庄时抓到的。他们被粗糙的麻绳捆着手腕,串成一串,在楚军士兵的呵斥和鞭打下艰难挪动。
队伍末尾,一个身影格外佝偻、步履格外蹒跚。那是一个须发皆白、身形枯瘦的老者。他穿着一件沾满泥污、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麻布短褐,脚上的草鞋破了大洞,露出磨出血泡的脚趾。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污垢,浑浊的老眼低垂着,透着一股认命般的麻木和深深的疲惫。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引得旁边的楚兵厌恶地皱紧眉头。
“老东西!磨蹭什么!快走!” 一名年轻的楚兵不耐烦地用矛杆捅了捅老者的后背。
老者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费力地稳住身形,喘着粗气,用沙哑微弱的声音哀求道:“军…军爷…行行好…老朽…实在走不动了…”
“走不动?走不动就扔路边喂野狗!”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楚兵恶声恶气地骂道,“妈的,抓这么个老棺材瓤子回来,屁用没有,还得浪费粮食!”
这支小队的队长,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什长,闻声回头瞥了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别啰嗦了!上头有令,凡沛县刘家附近抓到的可疑人等,一律押回彭城!这老家伙是在刘家后巷柴垛里揪出来的,鬼鬼祟祟,带回去交差便是!让他走慢点,别拖累队伍就行!死了算逑!”
原来,在范增严令搜捕刘邦家眷后,沛县及其周边被反复扫荡。这队楚兵在刘宅附近搜查时,发现了躲藏在后院柴草堆里瑟瑟发抖的刘太公(刘邦的父亲)。刘太公本就年老体弱,加上连日担惊受怕,形容枯槁,衣衫破旧不堪,与普通乡下老农无异。楚兵见他身上既无值钱之物,又无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慌乱中遗落或刻意隐藏),盘问时他又吓得语无伦次,只反复念叨“老汉是放牛的…不是刘家人…”。楚兵见他老迈无用,本不想理会,但碍于“刘家附近可疑人等一律带回”的命令,才勉强将他捆了充数。
就这样,曾经在丰沛也算富甲一方的刘太公,如今混在一群低级俘虏中,被当作一个无足轻重的、随时可能倒毙路边的老朽,押往彭城。没有人多看他一眼,更没有人想到,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头,竟然是汉王刘邦的亲生父亲!
几天后,这支小队押着俘虏抵达彭城。负责接收俘虏的军吏在名册上草草登记:
姓名:刘老汉(自述)
籍贯:沛县(疑似)
身份:疑为刘家仆役或附近农户
备注:年老体弱,几无价值。
军吏看着刘太公那风烛残年的样子,皱了皱眉,随手在名册上划了个圈,吩咐道:“这种老废物,别浪费好地方了。扔到西城根‘土牢营’去,让他自生自灭吧。死了记得报备一声。”
“土牢营”是彭城关押最底层俘虏和苦役的地方,环境恶劣,如同地狱。看守粗暴,食物粗粝,每日有繁重的劳役,体弱者进去,几乎等同于宣判死刑。
两名楚兵粗暴地架起已经半昏迷的刘太公,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离了主俘虏营,朝着城西那片低矮、肮脏、散发着恶臭的土牢区域走去。刘太公浑浊的眼中,最后倒映的是彭城巍峨的宫墙,随即被无尽的黑暗和绝望吞没。他被扔进一个阴暗潮湿、挤满了同样麻木绝望面孔的土牢中,如同投入了被遗忘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