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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将小本子收回袖袋,又扯出另一张事先备好的纸片,无声无息地递给了身侧的李若琏,用眼神示意。
李若琏皱着眉头接过纸片,借着角度展开,迅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眉头拧得更紧了,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唱…歌?”他嘴唇翕动了一下,那疑惑几乎是喷出来的气音。
“嗯。”朱由检轻轻颔首,嘴角牵起一丝不可察的弧度,眼神里带着一种“实践出真知,死马当活马医”的决然,“士气,士气为主。”
他太清楚了。指望一群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没多久、肚子才勉强填饱、脑子里大概只想着下顿饭在哪里的半大孩子,突然就领悟民族大义家国情怀,成为钢铁雄师?那不现实。先调动点最原始的情绪吧。希望这魔音灌耳,能有点意想不到的效果……哪怕是反效果也行,至少让他们发泄一下精力?
李若琏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终究还是执行了命令。他对着下面那个快要原地爆炸的刘黑塔打了个极其利落而强硬的军令手势。
刘黑塔收到指令,那表情,仿佛是被人硬塞了一嘴新鲜出炉的狗屎,还要他当众品评滋味!他闭眼猛地一甩头,额角的青筋如同盘踞的蚯蚓般根根凸起。再睁眼时,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能把空气扎破,朝着歪歪扭扭勉强又站成了人形的队伍,用尽了丹田之气嘶吼道:
“听好了!都给我把喉咙嚎开了!唱!跟着老子唱!狼烟起!预备——唱!”
最后的“唱”字,被他吼得劈了叉,嗓子都破音了。
下一秒,仿佛打开了地狱的声效闸门!
“狼——嗷!烟——呜嗷——起!!!”几百条半生不熟的公鸭嗓子、刚变声的鹅嗓、尚未变声的尖利童音,汇聚成一股惊天动地的杂音洪流,狂猛地扑向在场的每一个活物!
那不是唱,那是纯粹的嚎!是几百分钟的鬼哭狼嚎!是无数把破烂锯子在疯狂拉扯生锈的铁皮!是对人类声带和听众耳膜的双重残忍极限挑战!
“江山……嗷……嗷嗷北望昂昂!”
“龙旗卷嗷呜!马……长嘶嗷!剑气如霜嗷嗷嗷!”
站在朱由检身后偏左位置的徐光启,正努力想辨认一下这惊天动地的歌词到底是啥,刚听了半句“江山……嗷……”,一股远超预期、饱含了原始野性与绝望挣扎的“狼嚎”混合体,如同一个无形的攻城锤,狠狠凿进了他毫无防备的耳蜗!老先生瞬间倒吸一口冷气,身体诚实地、以一种与学者身份极不相符的迅猛姿态,向后猛退了一大步!脚下踉跄,差点直接和后面充当背景板的护卫来个热情拥抱。稳住身形后,他心有余悸地死死捂住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那素来温和睿智的眼睛圆睁着,写满了对“新式战歌”的极致惊恐与茫然。
方正化身体一颤,脚步微不可察地向右滑开半步,极其精确地躲开了踉跄后退的徐光启可能触碰到的范围,同时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旁边一个同样被魔音震得站不稳的小旗官。
台上唯一的坐着的朱由检?他已经彻底放弃表情管理了。只见他一手撑住自己英挺却此刻显得有些无力的额头,五指深深插入自己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之中,身体微微前倾,将整个脸深深埋下。从李若琏和方正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见到年轻王爷那宽阔的肩膀在剧烈地、无声地抽搐着,幅度之大,几乎要从那件看似普通的青布常服里挣裂开来。不知是在忍受着无法抑制的笑意,还是被这惊世魔音气到血管炸裂,亦或兼而有之?
就连台下那群嚎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对命运的满腔憋屈都呕出来的少年们,也被彼此和台上大人们精彩纷呈的反应勾得越发来劲,音量再度飙升。他们才不管什么调子、什么歌词、什么韵律,只恨不得把肺里的气一口气全嚎出来才痛快!
一场本该严肃紧张的视察,在荒腔走板的魔音绕梁中滑向了失控的边缘。
…………
魔音灌脑的终极攻击终于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被强行终止,整个校场上弥漫着一种死里逃生后的虚脱感,夹杂着少年们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刘黑塔的脸呈现出一种濒临崩溃的青紫色,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刀柄的手抖得跟发了鸡爪风似的,看那样子,若非王爷在上面压着,他早冲下去把那群小子活劈了!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半条命也跟着那些鬼哭狼嚎一起嚎了出去。他缓缓松开按着发胀太阳穴的手,抬眼望向台下。此刻队列总算在教官们怒骂和推搡下勉强聚拢了些,不再像刚才那般稀松无形散沙。他目光如扫描仪般扫过,很快,一个身影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个站在第三排边上的高个少年,名叫孙猛。在一群蔫头耷脑、还没从“演唱会”中回过神的同伴里,他显得格外突出,就像一株刚被雨淋过的劲草,不仅没蔫,反而更显精神。腰杆挺得笔直,肩膀很宽,胳膊上已经有了些明显的硬实肌肉块,一张刚毅的脸还带着少年人的棱角,但眉骨很高,眼神里憋着一股不甘和锐气,显得整个人极有攻击性。当其他少年都在揉嗓子、喘大气、或者悄悄咧嘴傻乐时,孙猛的眼神却始终黏在场地边缘那一排架在支架上的、乌沉沉的火铳上。那眼神炽热得像两团凝固的火焰,充满了某种本能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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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眼神,朱由检在李若琏脸上见过,后来在那些挑选出来的悍勇锦衣卫脸上也见过。那是天生嗜血好斗者对力量的敏锐感知。
刘黑塔也察觉到了王爷的目光落点,强压下满肚子的戾气,粗声粗气地吼了起来:“都给老子醒醒!开不了口的哑炮!现在练手!练眼力!练胆子!孙猛!你他娘的看那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出列!老子就给你个现眼的机会!让你试试那喷火的铁家伙!”
孙猛像是被鞭子抽中了脊梁,“啪”地一声,一个大步铿锵有力地跨出队列,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急于证明什么的蛮劲儿,惹得身边几个少年羡慕地低呼。
两名助手迅速上前,抬起一支沉重的火绳枪。孙猛深吸一口气,上前,伸手稳稳接过。这铁家伙入手极沉,压得他手腕一坠,但他立刻用双臂力量硬生生稳住了。枪托抵在右肩,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粗布衣裳传来。他左臂紧紧夹住枪管前部支架,右手手指谨慎地搭上扳机护圈外的火绳夹钳,姿势有些生涩地紧绷,却异常认真。
刘黑塔沉着脸走到他侧后方一步远的地方:“听好了!看到百步外那排草靶子中间贴红布的那几个没?打!给老子打那红心!枪托给老子死死抵住肩窝!别他娘的当个怂包,它响的时候松了劲儿,那后座能把你的肩膀当西瓜撞碎!夹紧你的腚!身子稳住,像块石头!给老子瞄——准!”
孙猛绷着脸,微眯起眼睛,排除掉身后所有杂音和目光,死死盯住远处那个模糊的红点。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枪口、红点和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