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误陷赌坊

赌坊里,面对成是非的揶揄,张老三这回却破天荒没摆出那副招牌的哭丧脸,三角眼里反而闪烁着耗子偷到油般的精光,他得意地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嘿嘿干笑两声,嗓音带着压不住的亢奋:“嘿!托你小爷的‘福气’,沾了你的光!你这一走,三哥我时来运转,手风转顺,小赢了一把!”

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脸上堆起近乎谄媚的笑容,凑近成是非,“这不,赢了钱,想着赶紧出去给我家里那黄脸婆,捎根新打的凤头簪子,哄她开开心。怎么样?陪三哥我走一趟?你小子眼光毒,嘴又甜,最会哄娘们儿。”

成是非一听要离开这暖烘烘的安乐窝,去到嗖嗖灌冷风的大街上,再低头瞅瞅自己这身湿漉漉的破衣烂衫,刚被热茶和赌坊浊气捂出来的那点可怜热乎气儿,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把脑袋摇得像货郎鼓,双手死死抱胸,:“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冻死小爷了!买娘们儿的头面玩意儿,你自己去!小爷我就赖在这儿,烤烤火,等你回来!快去快回啊!”说罢,他也不管张老三那瞬间垮下来的脸色,自顾自在人群边缘人少的角落,寻了个掉漆的矮条凳,身子一歪,软塌塌、懒洋洋地瘫坐下去。

张老三见他油盐不进,浑身上下写满了“赖皮”二字,又心里猫抓似的急着去讨好婆娘,只得把脚一跺,无奈道:“成成成!你个小没良心的!那你可给我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哪儿也别去,等我回来,听见没?”

“知道啦知道啦,啰嗦!赶紧滚蛋!”成是非不耐烦地挥挥手,顺手就极其自然地从旁边一个全神贯注、盯着骰盅的赌客手边碟子里,薅了一把油亮亮的花生和瓜子,嘎嘣嘎嘣地嗑了起来。瓜子皮随口吐在地上,眼皮已经开始沉重地打架。

张老三临走前,不忘扭过头,扯着嗓子,朝赌坊柜台后那个身材矮小干瘦、正埋首于账本、手指飞快拨弄着乌木算盘珠的老板吆喝一声,脸上挤出熟络的笑:“哎,金老板!劳您驾!费心多照看一眼!我儿子——”他说着,朝成是非蜷缩成一团的角落用力努了努嘴,“在这儿歇歇脚,乏了,睡会儿,您给多照应着点,我去去就回!”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便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哧溜”一下钻出了喧闹沸腾、乌烟瘴气的赌坊大门,消失在门外清冷的夜色里。

暖风裹挟着赌坊特有的、沉淀了无数日夜的浑浊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骰子在陶瓷碗里哗啦啦地碰撞、滚动,牌九拍在硬木桌面上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噼啪声,赌徒们或狂喜到变调的尖叫、或输光后赌咒发誓的怒骂,所有这些声音,最终汇成一股奇特的、喧嚣至极反而显得单调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曲。

成是非机械地嗑着瓜子,嚼着花生米,眼皮像坠了铅,越来越沉,越来越重。那熟悉到骨子里的、震耳欲聋的嘈杂声浪,此刻仿佛成了最安心的摇篮曲。他脑袋一点一点,终于身子一歪,靠着冰冷粗糙、布满污渍的墙壁,在这片充斥着欲望与颓败的“安乐乡”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全然不知今夕是何夕。直到一股深入骨髓、仿佛能冻僵血液的寒意,将他从混沌的梦境中硬生生拽了出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四周竟是漆黑一片,死寂无声,与之前的喧闹判若两个世界。赌坊早已关门落锁,厚重的木板将门窗封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只有墙角一盏孤零零、油渍斑斑的油灯,豆大的火苗有气无力地摇曳着,投下幢幢扭曲、如同鬼魅般的影子。

他打着长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全身骨头关节都在抗议般地嘎吱作响。茫然地揉着惺忪睡眼,四下张望:“嗯?什么时辰了?……张老三这老小子……死哪儿去了?”

“我还要问你呢!”一个阴沉沉的声音,从对面灯影笼罩的最暗处,幽幽地、一字一顿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