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佛爷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但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瞬间骤降了几度,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升起,“那为什么我收到消息,缉私局的人已经暗中扣下了其中三个集装箱,正在秘密调查背后的关系网?而你,好像还一无所知?”
“山魈”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额头上瞬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这……这不可能!我……我马上就去查!”
佛爷不再看他,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而对我说道,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吩咐我去买包烟:“陆先生,你以后就帮着‘山魈’,看看他那边涉及境外走款的账目和渠道。特别是资金出去的部分,想想办法,找个更‘干净’、更稳妥的路子。你门路广,想想办法。”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深潭,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山魈”猛地从沙发上站起,由于动作过猛,甚至撞到了身后的茶几,杯盏一阵乱响。他脸上血色尽失,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巨大的屈辱和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他死死地盯着我,又看向佛爷,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在佛爷那平静却如同冰山般冷酷的目光注视下,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坐了回去,指节因为用力握拳而捏得咯咯作响,泛出青白色。
而我清楚地知道,这绝非什么奖赏或信任,这是把我放在了烧红的铁板上,架在了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上。佛爷在用我这枚新出现的、看似无根的“棋子”,来敲打、制衡“山魈”这员日渐尾大不掉的“老将”。他将我直接推到“山魈”的对立面,同时也是在考验我,能否在“山魈”的敌意和未来的明枪暗箭中生存下来,并真正展现出他所期望的价值。这是一石三鸟的毒计,也是帝王心术的赤裸展现。
内心波涛汹涌,但我脸上必须维持平静。我微微欠身,用一种混合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和凝重承诺的语气回应:“蒙佛爷信重,陆某一定尽力,协助‘山魈’先生,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得更稳妥。” 我特意用了“协助”这个词,试图稍微缓和一下与“山魈”之间骤然紧绷的关系,尽管我知道这可能是徒劳。
佛爷不再看我们任何人,他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今天就到这里吧。‘山魈’,把你自己的烂摊子赶紧收拾干净。”
我知道,棋局暂告一段落,我这枚刚刚被摆上重要位置的棋子,该退场了。我站起身,再次向佛爷的方向恭敬地躬身致意,然后转身,步履尽可能地保持沉稳,走向门口。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几道目光——佛爷深邃难测的审视,“山魈”怨毒冰冷的敌意,以及其他几人或好奇、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注视——如同实质般钉在我的背上,直到我走出宴会厅,将那扇沉重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才将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稍稍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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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返回的奢华廊道中,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吸收了所有脚步声,一片死寂。只有我自己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如同擂鼓般沉重而有力地搏动,每一次收缩和舒张都带着巨大的回响。后背因为方才那极致的心理角力和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而再次沁出了一层冷汗,湿漉漉的布料黏在伤疤上,带来一阵阵刺痒与不适。右手的旧伤也传来一阵阵更加清晰、带着强烈警示意味的灼痛,那感觉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炭火埋在皮肉之下,时刻提醒着我它的存在,以及它所代表的、无法磨灭的过去和不容失败的未来。
棋子的进阶。
是的,我确实“进阶”了——从一枚游离在棋盘边缘、随时可以被舍弃的“闲子”,变成了一枚被执棋者亲手摆放在棋局关键位置、可以用来制约其他重要棋子的“要子”。然而,我比谁都清楚,在真正的棋局里,越是处于要冲位置的棋子,往往也越容易成为被攻击的目标,越早面临被牺牲的命运。佛爷赋予我的,不是护身符,而是一张通往更血腥、更残酷角斗场的门票。他利用我来制衡“山魈”,而“山魈”及其庞大的派系势力,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他们后续的报复和刁难,必将如同暴风骤雨般袭来。
前路,绝不会比刚才直面佛爷那深不见底的审视和一系列致命试探来得更容易。我必须在“山魈”及其党羽充满敌意的环伺下,如履薄冰地完成佛爷交代的、看似信任实则致命的查账任务,同时,还要小心翼翼地利用这来之不易的、接触核心资金流的机会,像挖掘金矿一样,从中找出足以摧毁这个庞大帝国的关键情报。每一步都必须在刀尖上起舞,每一个决策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坐进返回的车里,窗外的雨依旧下得滂沱,密集的雨线在车窗上扭曲滑落,将外面那个流光溢彩、看似繁华平静的世界切割得支离破碎,模糊不清。正如我此刻的处境,看似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实则陷入了更复杂、更危险的迷雾之中。
但有一点,我无比清晰和坚定:越是接近权力那黑暗的心脏,越是能清晰地听到它腐败而虚弱的搏动,也越是能精准地找到那给予致命一击的位置。
右手旧伤的灼痛仍在持续,像一枚永不冷却的烙印,与我此刻冰冷、警惕却又无比坚定的意志,在这密闭的车厢内,在无尽的雨声中,默默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