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小筑的后厨刚歇下馄饨的热乎气,立马又被蒸饺的面香裹了个严实。狗剩蹲在案板前,手指跟打了死结的麻绳似的,捏出的蒸饺褶子歪歪扭扭,刚往铺了屉布的笼屉上放,就 “噗” 地绽开个小口,里头的荠菜肉馅顺着缝往外冒油,活像只漏了气的胖包子。
“我的祖宗哎!” 春桃端着碗筷从旁经过,一眼瞅见这场面,笤帚疙瘩 “啪” 地拍在案板沿上,吓得狗剩手一哆嗦,另一个没捏好的蒸饺直接滚进了面盆里,“你这是捏蒸饺还是包破布?等会儿客人吃着露馅的,还以为咱们后厨养了群手残的耗子!”
狗剩缩着脖子往清欢身后躲,鼻尖还沾着点刚才蹭的面粉:“清欢姑娘,我、我手太笨了……”
苏清欢正给阿文示范捏褶的手法,拇指和食指轻轻一转,十二个匀称的褶子就冒了出来,像朵刚开的白菊花。她笑着把自己捏好的蒸饺递到狗剩眼前:“别急,先把面团捏成窝,馅别放太满,褶子从边缘往中间捏,跟给包子系腰带似的。” 说着握住狗剩的手腕,带着他试了一遍,“你看,这不就成了?”
狗剩盯着自己手里总算没露馅的蒸饺,咧嘴笑出两颗小虎牙:“成了!清欢姑娘您真是神了!”
“是你总算肯用心了。” 沈砚之端着刚洗好的瓷盘走过来,耳尖还带着点没褪尽的红 —— 方才他偷偷学捏蒸饺,捏出个四不像的疙瘩,被春桃瞅见笑了半天。他把瓷盘往案板上放,目光落在笼屉里渐渐鼓起来的蒸饺上,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的期待,“这次的蒸饺,应该比上次的糖糕稳当。”
这话刚落,院门口突然传来阵粗嗓门的嚷嚷,带着点中气十足的挑剔:“里头做蒸饺呢?我闻着味儿就来了 —— 就是不知道这褶子够不够数,别是糊弄人的玩意儿!”
众人抬头一瞧,只见个穿靛蓝短褂的老头背着手站在门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腰间别着个磨得发亮的铜柄勺子,眼神跟秤砣似的,扫过案板上的蒸饺就皱起了眉。王伯正蹲在灶边添柴,抬头看清来人,烟袋锅 “当啷” 撞在灶台上:“张老勺?你这老东西不是前年搬去东城了吗?怎么又摸回来了?”
这张老勺可是京城餐饮界的 “老阎王”,早年在御膳房当帮厨,后来自己开了家饺子馆,最讲究 “褶子见功夫”,据说当年有厨子给他端上十二个褶以下的饺子,直接被他泼了满脸面汤。
张老勺背着手踱进后厨,眼睛直勾勾盯着狗剩捏坏的那几个蒸饺,鼻子里 “哼” 了一声:“王老哥,你这清欢小筑如今名声大了,怎么连个蒸饺都捏不利索?当年苏三夫人做的荠菜蒸饺,那褶子跟刻出来的似的,三十六个都不多不少,哪像这玩意儿,跟被狗啃过似的。”
狗剩脸瞬间涨成了关公,刚要张嘴辩解,被阿文一把拉住 —— 这张老勺的脾气在市井里是出了名的暴,跟他犟嘴准没好果子吃。
春桃却不怕这个,叉着腰往前站了半步:“张老爹,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这是学徒班,徒弟们刚学没多久,再说蒸饺好吃不在褶子多,在馅心鲜不鲜!”
“胡扯!” 张老勺一拍大腿,腰间的铜柄勺子晃得叮当响,“做吃食哪能不讲究规矩?褶子少了封不住鲜气,皮厚了咬不着馅,这都是祖宗传下来的道理!” 他说着就要去掀笼屉,“我倒要尝尝你们这‘不讲究’的蒸饺是什么味儿!”
“慢着。” 苏清欢上前一步,轻轻按住笼屉盖,“张老爹要是想尝蒸饺,我这刚捏好的正好下锅,您且等一刻钟。不过我倒想请教一句,当年您在御膳房帮厨时,李御厨做的‘翡翠烧卖’,褶子是十二个还是十六个?”
张老勺一愣,转头看见刚从库房出来的李御厨,气焰立马矮了半截 —— 当年他在御膳房,李御厨可是他的顶头上司。李御厨抱着个木盒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瞥他:“怎么?老张你如今成了市井美食判官,连我当年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哪能啊李大人!” 张老勺立马换上副笑脸,腰杆都弯了些,“我就是…… 就是想看看苏三夫人的手艺传得怎么样了。” 他说着眼睛往李御厨怀里的木盒瞟,“您这抱着的是啥宝贝?”
李御厨把木盒放在灶台上打开,里头躺着把乌黑的铁勺子,勺柄上刻着些细碎的纹路,看着不起眼,却透着股陈年的温润。“这是苏三夫人当年在御膳房用的勺子,昨天整理旧物找出来的。” 他拿起勺子递给苏清欢,“你娘当年用这勺子调馅,从来不用称,凭手感就能拿捏准盐和油的分量。”
苏清欢刚握住勺柄,灶台上的青铜小鼎突然 “嗡” 地颤了一下,暖光顺着勺柄爬上去,勺身上的纹路竟渐渐亮了起来,映出模糊的虚影 —— 像是个穿着素色布裙的女子,正站在灶台前,用这勺子细细搅拌馅料,眉眼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这是……” 张老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指着勺子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