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没有动。
他的视线,越过女儿,落在了她身旁那个青衣道人身上。
他对着陈玄,郑重地,深深一揖。
“先生大恩,我林家无以为报。”
他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日后若有用得上林某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小女顽劣,还望先生能多加看护一二。”
“林海……铭感五内。”
陈玄受了他这一拜,神色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
他伸出手,虚扶了一下。
“林大人,放心。”
简单的五个字,没有多余的许诺,却仿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手腕一翻,掌心已多了一枚温润的玉佩。
那玉佩质地寻常,就是一块最常见的羊脂白玉,雕着简单的祥云纹路,看不出半点奇特之处。
“此物,是我早年偶得的一枚护身符。”
“大人日夜佩戴,可挡灾驱厄,护得周全。”
林如海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地接了过来。
玉佩入手,竟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暖意,顺着掌心,一直流淌到心底,将那份离别的凄惶,都冲淡了几分。
“多谢先生。”
再多的言语,此刻都显得苍白。
船上的号角,悠悠响起。
该走了。
林黛玉最后望了父亲一眼,将那张清瘦的面容,将他鬓边不知何时又添的几缕银丝,都一一记在心里。
她转过身,在紫鹃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船板。
船,缓缓离岸。
水波荡漾开来,将码头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推得越来越远。
林黛玉站在船头,看着父亲那消瘦的身影,依旧如一棵倔强的松树,矗立在晨风里,久久不曾离去。
直到官船转过一个河湾,那码头,那身影,连同整个扬州城,都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她才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
船行于运河之上,一路向北。
过了扬州地界,便入了姑苏境内。
姑苏自古便是繁华富庶之地,河道纵横,小桥流水。
两岸的景致,也从扬州的疏朗开阔,渐渐变得精巧细致。
粉墙黛瓦的人家,枕着河岸,临水的窗格里,时常能瞥见一两枝探出墙来的桃花杏花。
河面上往来的,多是些摇着橹的乌篷小船,船娘哼着婉转的吴侬软语,与岸上商贩的叫卖声,交织成一派热闹的人间烟火。
官船在姑苏城外的码头,缓缓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