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在孤儿院里,他也是这样,用一身的尖刺,将所有人都推开。
来到这个世界,在深山古观中,那份孤僻更是被养到了极致。
直到五岁那年。
师父第一次带他去云岫的静庐。
那时的自己,就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
可云岫却毫不在意。
她会笑着捏他的脸,会在他板着脸不理人的时候,依然温言软语。
他那身冰冷的壳,就是被她那样一点一点,给焐化的。
陈玄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了些许。
眼前这个小姑娘,放在后世,还是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年纪。
本该是无忧无虑,撒娇打滚的时候。
可此刻她的眼里,却已经有了看破红尘的沧桑与冷漠。
想来,是在这偌大的贾府,也寻不到一个能让她放下心防,好好撒个娇的人吧。
他不再追问,换了个话头。
“你在这画画?”
这个台阶,递得恰到好处。
惜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发出一声极轻的“嗯”。
陈玄抬步,走进了水榭。
炒豆儿与入画,都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水榭的案几上,铺着一张半成的画。
陈玄的目光,落了上去。
画上没有亭台楼阁,没有仕女赏花。
只有一片残败的荷塘。
几根枯黑的莲蓬,东倒西歪地戳在水面之上,姿态倔强。
水是灰的,天也是灰的。
在画卷的一角,立着一块孤零零的太湖石,嶙峋古怪,像一个沉默的老人。
整幅画,用笔干净利落,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冷硬。
设色也极为简单,只有浓淡不一的墨,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赭石。
没有一丝活气。
却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孤绝的美。
这画的不是景。
是心。
陈玄看着画,久久没有言语。
惜春站在他身后,心跳得厉害。
她不知道仙师在想什么,是觉得她画得不好,还是觉得她这个人太过古怪。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开口的时候,陈玄终于说话了。
“画得不错。”
惜春的心,猛地一松。
可陈玄的下一句话,却又让她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只是,太满了。”
满了?
惜春一愣。
这画上空空荡的,除了枯荷与孤石,再无一物,怎么会满了?
陈玄没有解释。
他伸出手,自然而然地,从笔洗旁的笔筒里,拈起了一支干净的狼毫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