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胥的“成功”转化,像是一滴落入清水的浓墨,其晕染的速度和范围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尤其是孙武自己。那并非他所愿,却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某种冰冷的法则一旦被验证可行,便开始以其自身的逻辑疯狂复制、蔓延。
林煜再次尝试靠近吴宫附近的军营核心区域时,感受到的已不仅仅是秩序的压抑,而是一种……死寂。
这种死寂并非没有声音。相反,声音依旧存在,甚至更加密集。成千上万士兵操练的脚步声、兵戈撞击盾牌的铿锵声、令旗挥动的破风声,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本该是震耳欲聋、充满阳刚与血性的交响。
但此刻,传入林煜耳中的,却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有序噪音”。
所有的声音都失去了“人”的杂色。脚步声整齐划一到如同一个人踩出,没有丝毫错落;兵戈的撞击声精准地落在特定的节拍上,没有因发力不均而产生的音高差异;甚至连喘息声,都微弱到几乎无法听闻,仿佛这些士兵连呼吸的节奏都被统一调控。
整个庞大的军营,像是一台被上了发条的、精密而冰冷的机器在运行。没有呐喊,没有号子,没有因失误而起的斥责,也没有因疲惫而生的抱怨。只有金属、皮革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纯粹物理性的、缺乏生命温度的声音。
这种绝对的“静”包裹在巨大的“响”之中,形成一种悖论般的、令人窒息的氛围。林煜感觉自己不是潜入了一个军营,而是闯入了一个由无数活动零件构成的、非人的工厂。
他凭借守火人的隐匿技巧,如同鬼魅般在营房间的阴影里穿行。他看到了更多的“纸人士兵”。他们不再仅仅局限于巡逻和固定岗哨,而是成建制地出现在校场上,进行着复杂而高效的阵型演练。他们的动作如同镜像般同步,进攻,后退,迂回,包抄……完美得如同艺术,却也冰冷得如同墓碑。
他必须找到尚有自我意识的人,了解这沉默背后的真相。
机会出现在一个堆放杂物和运输饮水的偏营区域。这里的气息相对“浑浊”,还残留着一丝人间烟火气。几个负责辎重的老卒正沉默地将水桶从车上卸下,他们的动作远不如那些纸人士兵迅捷标准,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恐惧。
林煜看准一个落在最后面、身形瘦小、眼神尚存一丝活气的年轻炊卒,趁其将水桶搬进一个临时搭起的灶棚时,如同影子般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