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凳的凉意透过牛仔裤渗进腿弯,孟雁子却恍若未觉。
她蜷着的脊背慢慢挺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活页本硬壳封皮——这是她今早在便利店买的,封皮上印着大雁塔的烫金轮廓,边角还沾着店员贴错又撕下的价签胶痕。
树洞里的响动不知何时停了,只余晚风掀起槐叶,在她脚边筛下细碎的光斑。
她低头看向膝头摊开的两本笔记:一本是泛黄的旧本子,纸页间夹着褪色的药袋,母亲潦草的医嘱与秦奶奶的哭诉、老秦的低语在记忆里交织成网;另一本崭新的活页本,扉页上《西槐巷口述实录·证言卷一》的字迹还带着笔锋的毛刺。
蓝色瓶子,每日三次,饭后服用。
秦奶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雁子指尖一颤,旧本子里飘出张皱巴巴的便签,是母亲住院时她抄的用药表,墨迹被泪水晕开,二字像团模糊的蓝雾。
她闭眼,记忆如潮水倒灌——秦奶奶拽着她胳膊哭诉说东头的槐花香得人发慌,老秦压低声音说知雨那丫头,昨儿说要去东头抄作业,母亲昏迷前喉间的咳嗽声像破风箱......这些声音不再是碎片,而是顺着她的神经脉络,在太阳穴里敲出同一种节奏。
原来不是我记得太多。雁子突然睁开眼,睫毛上沾着不知何时落的槐花瓣。
她抓起钢笔,笔尖重重戳在活页纸上,是他们的痛,刚好撞碎了我的伤。
老酒馆的铜壶在火上咕嘟作响,李咖啡的指节抵着吧台,盯着第七杯在玻璃罐里晃出琥珀色的涟漪。
后窗透进的月光落在他手背上,照见那道从腕骨延伸到虎口的旧疤——是十二岁那年替奶奶端热酒时烫的,如今摸上去还带着细微的凹凸。
李哥。小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夜凉的清冽。
她抱着个牛皮纸袋,袋口露出半截打印纸,周秘书让我转的,说是消防队的接警记录。
咖啡接过纸的动作很慢,像在触碰易碎的瓷。
泛黄的纸页上,接警时间:21:47,来源:西槐巷36号居民老秦的字迹被红笔圈了又圈。
他的拇指轻轻抚过两个字,喉结动了动——父亲值夜班的日志里,总在零点前写今日无风无火,可1987年那个夜晚,老秦的电话打破了所有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