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再度降临西安。
雨不是落下来的,是砸下来的。
豆大的雨点劈在城墙青砖上,溅起的水雾像一层灰白色的纱,裹住东段夹道。
风在窄巷里打旋,卷着落叶和塑料袋撞向双碑,仿佛整座城都在颤抖。
阿守跪在泥水里,军大衣湿透贴在背上,冷得像铁皮。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向左侧碑面——那曾布满青金锈线的纹路,此刻正一寸寸剥落。
不是碎裂,不是风化,而是“升腾”。
细如发丝的锈线从石体中缓缓抽离,像根须离土,轻盈浮空。
它们在雨中化作微光粒子,淡蓝中泛着青铜色的幽芒,随风飘散,如同无数细小的灵魂挣脱了束缚。
阿守猛地伸手去接,可光点穿过掌心,毫无温度,无声坠地。
落地之处,泥土微颤。
一株嫩绿藤蔓破土而出,迅速攀爬,缠上碑脚,开出一朵指甲盖大小的蓝花,花瓣边缘还挂着雨珠,静得不像活物。
“别走……”阿守喉咙发紧,“你们去哪儿?”
他想扑上去抱住碑身,却被一股无形力量轻轻推开。
不是排斥,更像是安抚——就像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说:该放手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冲进夹道。
小录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怀里紧紧护着一叠拓纸。
她跌跌撞撞跑到碑前,将一张浸过特制药水的宣纸高高举起,对准一道正在升空的光丝。
“等等!让我记住你一次!就一次!”
光丝轻柔落下,触纸即融。
刹那间,纸面浮现一行小字,墨迹如血,却温润如呼吸:
“记得就是活着。”
小录怔住,泪水混着雨水滑下脸颊。
她死死攥着那张纸,指节发白,声音破碎:“它不再需要碑了……它自己就是记忆。”
她抬头看向双碑——曾经密布纹路的表面已近乎光滑,仅剩几缕残光在碑顶盘旋,像最后不肯离去的魂。
与此同时,朱雀社区工作站内,灯光忽明忽暗。
孟雁子坐在轮椅上,左手扶着扶手,右手缓缓抬起。
她的动作极慢,仿佛每一寸移动都耗尽力气。
指尖在空中划动,一笔,一横,再一竖——
第二字起笔时,她的手掌已开始透明,皮肤下浮现出淡蓝色的脉络,如同早年植入体内的记忆导线正在崩解。
第三个字刚写出一半,她的整只右手已化为半透明,蓝花尘埃自指缝间飘出,被窗外灌入的风吹散,融入雨幕。
监控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她最后的动作持续七秒,指尖划过的轨迹稳定、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温柔。
七秒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