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清减的脸庞和略显旧色的衣袍上停留片刻,袖中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还好,劳你挂念。”张学良微微颔首,示意她坐下,
“坐吧。没想到……你会来。”他的语气保持着平静,带着主人招待客人的疏离,却又比对待普通访客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看守人员退到客厅角落,目光如炬,既确保安全,也监视着这场会面。
两人在炭火旁相对坐下。
蒋士云将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巧精致的食盒放在桌上,轻轻推到他面前:“路过杭州,带了些你以前喜欢的点心,莲蓉酥和定胜糕,不知合不合现在胃口。”
“有心了。”张学良看了一眼食盒,没有打开,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南京……近来如何?”他问得随意,仿佛只是寻常寒暄。
蒋士云何等聪慧,自然明白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她端起工作人员奉上的清茶,指尖感受着杯壁的温热,斟酌着词句:
“南京……还是老样子。各方都在关注北方的局势,舆论上……对团结抗战的呼声很高。”她顿了顿,抬眼看他,声音压低了些,确保只有两人能听清,
“很多人,都在心里记着你的好。”
她的话语含蓄,却清晰地传递了外界并未忘记他,以及抗日统一战线的呼声对他有利的信息。
张学良端起自己的茶杯,指腹摩挲着微烫的杯壁,沉默了片刻。
炭火偶尔发出“噼啪”一声轻响。
“听说,你在南京,也受了不少委屈。”他忽然说道,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他虽被困于此,但总有渠道能知晓一些外界风雨,尤其是关于她的。
蒋士云微微一怔,随即释然,轻轻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抹浅淡而略带苦涩的笑意:“我有什么委屈。不过是些闲言碎语,无关痛痒。倒是你……”
她望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这里条件清苦,你要保重身体。我……我们,都盼着你早日康复,重振精神。”
“康复……”张学良低低重复了一句,嘴角泛起一丝自嘲。他这“病”,又何尝是药石能医的。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两人之间,横亘着过往的情愫、现实的鸿沟以及无数无法宣之于口的话语。
他们像两条曾经交汇又各自奔流的河流,如今在特定的隘口短暂重逢,水面下暗流涌动,表面上却只能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