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县令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今夏酷暑难当,各地徭役工地,中暑者日众。据报,至今已有近百人病倒,其中……因暑热不治身亡者,已达十数人之多!”他说到这里,声音有些低沉,脸上露出痛惜之色,“本官身为父母官,见此情形,心如刀绞。工程延误尚可弥补,人命关天,岂能轻忽?每闻噩耗,皆寝食难安啊。”
陈彦听着,小脸上也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难过。他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确切的伤亡数字,想到那些在酷暑中煎熬、乃至失去生命的民夫及其背后的家庭,心中仍是一阵酸楚。这个时代的底层百姓,生存何其艰难!
他立刻明白了周县令的意图。县令并非单纯好奇药方,而是希望这药方能真正派上大用场,解救更多的人。
不等周县令明确开口相求,陈彦便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周县令,主动说道:“县尊大人爱民如子,学生感佩。学生所配药散,名为‘藿香正气散’,于化解暑湿、预防中暍(中暑)确有良效。若大人不弃,学生愿将此方献出,并尽力协助配制,以期能助我县民夫度过此难,减少伤亡!”
周县令万万没想到,自己尚未开口,这个七岁的孩童竟已洞察其意,并如此主动、慷慨地提出献方!这份心思之敏捷、胸怀之仁厚,让他瞬间动容!
“好!好!好!”周县令激动得站起身,连说三个“好”字,走到陈彦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轻),眼中满是赞赏和感动,“彦儿!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仁心义举!心系黎民,解民倒悬,此乃大善!文渊兄得此佳徒,真令人羡慕!本官代全县受暑热之苦的民夫及其家眷,谢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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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连忙躬身:“县尊言重了。学生力所能及,义不容辞。”
周县令欣慰地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你献此良方,乃是大功一件。按律,本官当予赏赐。你可有何所需?金银帛帛,或是其他,但说无妨。”
陈彦却摇了摇头,小脸上神色认真,朗声说道:“县尊大人,学生读书,曾闻‘为善不欲人知,施恩不望报’。此番献方,只为解民疾苦,非为求赏。若大人定要赏赐,学生恳请将赏赐用于购置药材,或抚恤役中伤亡民夫之家,方不负此药济世之本意。”
此言一出,不仅周县令愣住了,连一旁侍立的钱粮师爷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七岁的孩子!
“为善不欲人知,施恩不望报……”周县令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看向陈彦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惊、钦佩,乃至一丝敬意!这等境界,这等胸怀,莫说七岁稚童,便是许多饱读诗书的士人,也未必能有!
“好!说得好!好一个‘为善不欲人知,施恩不望报’!”周县令击节赞叹,情绪激动,“彦儿,你之心性品德,远超同龄,乃至许多成人!本官今日方知,何为‘神童’!你不愧是文渊兄的弟子,清河县能出你此等人物,实乃本县之幸!”
他激动地在堂内踱了几步,斩钉截铁地道:“你虽高义不索赏,然朝廷法度、本官心意,岂能无表示?否则,岂非寒了义士之心,冷了良善之念?”
他停下脚步,郑重宣布:“本官决定,其一,念你献方有功,惠及全县,特准你所在陈家沟村,今年秋季徭役,全数免除!其二,赏赐你家白银五十两,以资鼓励,亦可补贴你读书之用!此乃本官心意,亦是朝廷规制,不容推辞!”
免除徭役!赏银五十两!这无疑是天大的恩赏!尤其是徭役免除,对陈家沟的村民来说,简直是卸下了肩头最沉重的负担!
陈彦深知这赏赐的分量,也知道这是县令的坚持和善意,再推辞反而显得矫情。他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躬身长揖,行了一个大礼:“学生陈彦,拜谢县尊大人厚赏!陈家沟上下,感激不尽!”
“快起快起!”周县令亲手扶起他,越看越是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