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镇守使衙门的二堂,气氛肃穆。堂内陈设简朴,兵器架上寒光闪烁,墙上悬挂着军事舆图,处处透着一股军旅特有的硬朗气息。镇守使余文远端坐于主位之上,一身戎装,面色沉静,不怒自威。他的目光扫过堂下站立的一群年轻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群所谓的“新科举人”,实在是……太过狼狈了。一个个衣衫不整,满身尘土,头发散乱,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焦虑,与余文远印象中那些矜持清高的读书人形象相去甚远。尤其是他们中间还押着一个被捆绑的、矮小黝黑、面貌异于常人的男子,更显得不伦不类。
“末将余文远,不知诸位新科举人联袂来访,所为何事?”余文远的声音平稳,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但语气中透着一丝淡淡的疏离和疑惑。他实在想不通,这些文弱书生,不在临安府准备鹿鸣宴、结交权贵,跑到他这个军府来做什么?还弄得如此狼狈。
陈彦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沉稳:“学生陈彦,湖广清河县人氏,辛卯科两浙路乡试举人。冒昧打扰镇守使大人,实因有十万火急、关乎临安府百万生灵存亡之要事禀报!”
余文远眉梢一挑:“哦?百万生灵存亡?陈举人,但讲无妨。” 他倒要听听,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陈彦不敢怠慢,将如何与同窗游江垂钓,如何发现船夫脚趾异常心生疑虑,如何设计落水验明正身发现其身着“褌”,如何擒获倭寇细作小野次郎,以及小野次郎招供的关于倭寇头目山本一绝计划在观潮日袭击临安府、目标直指观潮官员和富商的阴谋,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陈述了一遍。他的叙述逻辑严密,细节详实,语气恳切,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赵修远、刘畅等人也在一旁屏息凝神,心中期盼着这位镇守使大人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然而,随着陈彦的讲述,余文远脸上的表情却从最初的疑惑,渐渐变成了惊愕,最后,当陈彦说到“山本一绝计划在观潮日发动突袭”时,余文远竟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笑声越来越大,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余文远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滑稽的笑话,他指着陈彦,又指了指被绑着的小野次郎,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摇头道:“我说诸位举人老爷,你们……你们这是读书读傻了吧?还是戏文看多了?”
他站起身,踱步到陈彦面前,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和不容置疑的权威:“倭寇细作?山本一绝?观潮日突袭临安府?陈举人,你可知那山本一绝是何等人物?那是纵横海上的巨寇,麾下亡命之徒数以千计!他若要袭击,也是劫掠沿海富庶村镇,或是伏击漕运商船,怎会劳师动众,深入我大雍腹地,来袭击这防卫森严、重兵云集的临安府?他图什么?就为了杀几个看潮的官员商人?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余文远又走到小野次郎面前,打量了几眼,嗤笑道:“至于这个……就凭他脚趾头分开,下身裹块布,就说他是倭寇细作?简直是儿戏!海边渔民,常年赤脚或穿木屐者,脚趾变形者不在少数!至于穿着……各地风俗怪异者多了去了,岂能一概而论?说不定就是个寻常的水匪,被你们抓住,胡乱攀咬罢了!”
他转过身,对着众学子,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诸位都是新科举人,国家未来的栋梁,当以圣贤书为要,潜心学问,将来报效朝廷。这等捕风捉影、道听途说之事,还是少掺和为妙,以免贻笑大方,甚至惹祸上身。”
说罢,他不再理会脸色剧变的陈彦等人,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来人啊,带诸位举人老爷下去休息,准备宴席,好生款待。待他们歇息好了,再送他们回临安府。”
“大人!此事千真万确!”
“大人!学生等绝非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