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无论程晨说什么、做什么，小优都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程晨对此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因为小优的这一切，竟是他用眼泪“逼”出来的。他感觉自己的行为有些丢脸，也感觉有些愧疚——自己作为父亲，竟然会用哭来让女儿顺从。

可话又说回来…

【算了…就这样吧。至少，小优肯听我的话。】

夜深了，月光洒进房间。程晨借着那微弱的光亮，看向身旁的小优，却意外地发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也在静静地注视着他。

“……”程晨率先打破沉默，轻声问道，“你还没睡么？”

“嗯……”小优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反问，“爸爸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算有吧。”程晨顿了顿，缓缓说道，“你马上要入学了，到时候你会碰到其他的小孩。我想问问，你想要，什么样的校园生活。是平凡的，还是受人关注的。”

“……”

“平凡的就是，你会跟其他的小朋友一样，正常上学，正常放学，老师不会对你特殊照顾，同学们也不会刻意讨好你。如果是受人关注的话，就不会有以上那些情景，老师应该会给你搞特殊，也就是开小灶，同学们应该也会围着你转，对你马首是瞻。”

“为什么？”小优问道。

“因为你是我女儿啊，你爸爸我在大晴还是很有名的。如果你的同学知道你是我的孩子，那他们可能会主动接近你，想要和你建立什么联系，期望从你这里获得什么便利。虽然我不喜欢这些有目的的接近，但这样一来，你的身边就不会缺少朋友…”

小优打断程晨的话，问道：“那爸爸你希望我过什么样的生活？”

“呃…我的话…”程晨转过头，目光望向天花板，思索片刻后说道，“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平凡一些。这些年爸爸我也得罪了不少人，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可能会对你造成不利。不过别担心，爸爸会保护好你。如果你想不愁朋友的话，开学的时候我带你去学校，如果你想过平凡的校园生活的话，你就跟着伯母，还有天曌小响他们一起去，伯母会给你安排好入学的事情的。”

小优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然后回道：“我…跟天曌他们去…”

“决定好了吗？其实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记得入学后多交点朋友，数量其实也不用太多，真心实意就好……”

“……”

“小优？”

“……”

“睡着了吗…那晚安吧。”

…………

小优入学后，程晨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虽然学校有天曌和小响在，但他还是担心小优沉默寡言的性子会被其他小孩欺负。

于是程晨还是偷偷去到了学校，跟小优的老师挑明了身份，请求她在隐藏小优身份的同时，能对小优多多照顾。

在居住的房子这边，程晨把之前帮忙照顾过小优的保姆请了回来。这些保姆在程晨繁忙的时候，帮忙照顾了小优多年。程晨无需特意嘱咐，她们也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在看到小优在学校彻底安定下来，一切步入正轨后，程晨又回到玄西去看望了李喆他们。

天威府里，之前的那些冒险者似乎都已离开，不过又增添了几名陌生的新面孔。

通过交流，程晨了解到他们都是来这里进行锻炼的年轻人。

“谢麟…他也走了吗？”程晨问道。

“早走了，”任善印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他是那帮人里呆得最久的那个，整整待了五个多月。”

郑一春笑着补充道：“他临行前，拜托我们向您表示感谢。他说他要离开冒险家协会，干一番大事。当时的他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丢您的脸。”

“这样啊…”程晨听后，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很高兴他能有所收获。”

“诶？”不远处，一位年轻活泼的女孩恰好捕捉到程晨脸上的笑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家快看啊！程大人笑了诶，不白来不白来！”

“诶！真的诶！”另一位女孩同样满脸惊喜，眼睛瞪的大大的，满是难以置信，“我还从没见过程大人笑过诶。”

“……”

一瞬间，周围的年轻人们仿佛被点燃了引线，纷纷交头接耳、兴奋地讨论起来，原本略显安静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

程晨看着眼前这群活力四射、叽叽喳喳交流的年轻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

一旁的钰涵轻轻拍了拍程晨的肩膀，温柔的劝道：“老程，你也该多笑笑了，别整天沉着个脸嘛。”

程晨看向刘钰涵，点点头，生硬的笑了笑，“我会的。”

中午吃过饭后，程晨回到自己在天威府的房间。

仔细思考了下刘钰涵说的话后，程晨觉得她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应该开朗一些了，这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身边的人。

那天小优哭泣的场景，程晨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每次回想起来，他都感到非常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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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优会哭，着实让程晨始料未及。尽管知道小优拥有情感，可在这些年单调麻木的时间里，程晨几乎将它给遗忘了。

小优为什么会哭呢？是因为自己哭让她感受到难过了吗？毕竟人类是能共情的生物。

程晨不想看到小优哭，如果小优真是因为自己哭而哭的，那自己多保持微笑，小优是不是也会跟着一起笑呢？

想到这里，程晨的面前凝固了一面寒冰镜子。

他对着镜子挤出一个微笑，可看到镜中自己的笑容时，程晨瞬间愣住。刻意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自然。

程晨接着对镜子做出了很多的表情。然而，镜子里的他，每一个表情都僵硬得如同木雕。

【想点开心的事吧…】

程晨闭上眼睛，想起了小优跟着天曌他们玩耍的场景，回想起了过去跟林肃、常封他们冒险的场景。等他再次睁眼，他发现面前镜子里的自己不自觉做出了浅浅的微笑。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在笑，想要维持住这个笑容时，他的笑又变得特别生硬。

程晨无奈的叹了口气，皱了皱眉，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

【会不会…是形象的问题？】

程晨开始仔细端详自己的形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品红色的短发，那短发没有什么特意的造型，就是那个普通的，长了就剪，剪了又长的发型。可这随意的发型，和他此刻的这张脸以及僵硬的表情搭配起来，竟无端地显得有些冷漠，仿佛他与这个世界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程晨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了几秒。随后，右手凝聚出了一把冰剪刀，然后在头上咔嚓了几下。

不一会儿，一张略显滑稽的形象出现在了镜中，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舞台上的搞笑演员，夸张又带有喜感。

程晨看着镜中的自己，也被这滑稽的形象逗笑了，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可镜子里他的眼神中…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

【没错，就是这样。】

接着，他又拿剪刀在自己头上咔嚓了几下。

…………

在觉得一切妥当后，程晨推开房门，来到了大厅。

当程晨的身影出现在大厅的那一刻，原本还稍显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众人全都愣住了，目光呆滞地注视着程晨，久久无法回神。

“程大人…，你…怎么…”之前的那个女孩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写满了不可置信，声音也因为惊讶而微微颤抖。

程晨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自认为阳光开朗的笑容，解释道：“我觉得以前的发型该换换了，所以就自己动手剪了。你们觉得我这新发型怎么样？”

“……”

在场的众人听到后，皆是哑口无言。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满是惊愕与不知所措。

“砰”的一声，大厅大门传来了巨大的响声，一道身影匆匆跑出了大厅。

“锋前辈…这又怎么了？”

年轻人们面面相觑，都搞不懂情况。

刘钰涵转过头，对着程晨说道：“我去看看他。”

“等等。”程晨出声阻止，“还是我去吧。”

说完，程晨快步跑出了大厅。

刚踏出房门，程晨便瞧见弥罗锋正弓着背，背对着自己站在外面。

“喂，小锋，你怎么啦？”程晨关切地问道，边说边朝着弥罗锋快步走去。

待他走近，弥罗锋缓缓直起身子，抬手胡乱的抹了抹脸。

“我……没事。不过，我要走了。”弥罗锋的声音略显低沉。

“走？去哪儿？”程晨一脸诧异。

“不知道。”弥罗锋简短的回道。

“……记得注意安全，早点回来。”程晨顿了顿，轻声说道。

“不会回来了……”

弥罗锋缓缓抬起头，双眼湿润，目光平静的凝视着程晨：“程大人，我曾，无数次幻想过，你能回到过去的样子，再次领导我们，无虑、无悔、一路向前。但现在，看到你这副样子，我已经不再抱希望了，您现在就像…就像一个奴隶，一个命运的奴隶。”

程晨闻言，哀伤的低下了头，因为他知道弥罗这话是什么意思。

“抱歉，小锋。”他愧疚的说道。

弥罗锋平静的摇了摇头，语气平和，“您不用道歉，真的。您经历了这么多，过得也很辛苦，是我不应该抱有幻想的。

程大人，我从不后悔跟随你，但我实在无法接受，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眨了眨眼，看向天空，“水神神格碎片太过稀有，我动用家族的力量也没有找到一块，所以，我应该会离开大晴，去别的国家碰碰运气。”

”……”

程晨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