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化不开的浓墨,将咸阳宫的朱红宫墙染成暗紫色。胡亥的玄色锦袍被风刮得猎猎作响,手里的青铜剑剑锋沾着露水,每一次挥砍都带着破风的锐响——他离卢生只有三步远,鼻尖已能闻到卢生身上那股方士特有的、混合着硫磺与草药的刺鼻气味,还有那卷被卢生紧紧抱在怀里的《秦记》原稿,竹简边缘露出的“民心为根”四字,像一根针,扎得胡亥眼睛发疼。
“卢生!把《秦记》还回来!” 胡亥的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沙哑,少年的手臂因持续的追击而发酸,却死死攥着剑柄不肯放松。昨日东郊大坑边百姓的呐喊还在耳边回响,那些举起锄头保卫咸阳的手臂,那些信任的眼神,都在告诉他——他不能让陈先生用命守护的文脉,毁在卢生手里;不能让扶苏哥哥用信任托付的咸阳,落在奸人掌中。
卢生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阴恻恻的笑。他靠在一面刻着“车同轨”铭文的宫墙上,怀里的《秦记》原稿被他举起来,作势要往旁边的火盆里扔——那火盆是宫人为取暖点的,此刻火焰正旺,木柴噼啪作响,若《秦记》投进去,瞬间就会化为灰烬。
“别过来!” 卢生的声音尖利,“你再过来一步,我就烧了这卷破书!到时候,陈墨的心血没了,大秦的文脉断了,看你怎么向扶苏交代,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胡亥的脚步猛地顿住。他看着火盆里跳动的火焰,又看着卢生手里的《秦记》,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知道,卢生说得对——《秦记》不仅是一卷典籍,更是大秦的根,是陈先生记录下的秦法精神、民心所向,若是烧了,文脉真的就断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胡亥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冷得像宫墙的青石板。
卢生笑得更得意了,他用脚尖踢了踢脚边一个陶罐,陶罐盖松动,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巫蛊之虫,黑虫在罐口蠕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很简单,你下旨,封我为‘护国方士令’,掌咸阳兵权,再承认那些儒生通敌叛国,把博士官解散——只要你答应,这《秦记》还能留着,咸阳也能保一时太平。”
“你做梦!” 胡亥怒喝,“秦法之下,岂容你这奸人掌权?博士官是陈先生提议设立的,是大秦文脉的根基,我绝不会解散!”
“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卢生脸色一沉,真的将《秦记》的一角凑向火盆。火焰立刻舔舐上竹简,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那“民心为根”的“心”字,已有一半被烧成了黑炭。
“住手!” 胡亥目眦欲裂,就要冲上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禾带着十几个学士赶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装有松烟墨的漆盒,看到火盆边的卢生,阿禾立刻大喊:“卢生!你敢烧《秦记》,我就用墨粉撒你!你那些巫蛊之虫,可最怕松烟墨!”
卢生的脸色骤变。他没想到阿禾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这些文弱的学士会带着墨粉——昨日典籍库中,巫蛊之虫遇墨粉即死的场景,他至今还记得。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里的《秦记》也离火盆远了些。
阿禾趁机冲到胡亥身边,将一个漆盒塞进他手里:“公子,墨粉能防虫子,我们一起围住他,别让他跑了!” 学士们立刻散开,形成一个半圆,将卢生困在宫墙与火盆之间,每个人都打开漆盒,松烟墨的清苦气味弥漫开来,卢生脚边陶罐里的巫蛊之虫,顿时没了动静。
“你们……你们敢跟我作对?” 卢生的声音开始发颤。他原本以为,只要抓住《秦记》这个把柄,胡亥就会乖乖就范,却忘了这些学士对陈墨的忠心,对文脉的坚守——他们或许手无寸铁,却有比钢铁更硬的骨气。
就在这时,咸阳宫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更激烈的喊杀声,伴随着宫女的尖叫和兵器碰撞的脆响。一个浑身是血的禁军士兵从回廊尽头跑过来,跪在胡亥面前,声音嘶哑:“公子!宫……宫城里的方士叛乱了!他们控制了御书房和典籍库的侧门,还在搜……搜陈先生藏的典籍!”
胡亥的心猛地一沉。他终于明白,卢生引他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谈判,而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宫里的同伙搜走更多典籍!“阿禾,你带学士去典籍库,一定要守住陈先生藏的典籍,绝不能让方士拿走一卷!” 胡亥立刻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公子,那你怎么办?” 阿禾担忧地看着他。
“我去御书房,平定叛乱!” 胡亥握紧青铜剑,眼神坚定,“你记住,典籍在,文脉就在;文脉在,大秦就在!”
阿禾重重点头,转身对学士们道:“走!去典籍库!守住陈先生的心血!” 十几个学士跟着阿禾,朝着典籍库的方向跑去,怀里的漆盒紧紧抱着,松烟墨的清苦气味,在晨雾中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胡亥看着他们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禁军道:“跟我来!平定叛乱,抓拿所有方士!” 禁军们齐声应和,跟着胡亥,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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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生看着胡亥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趁众人不注意,猛地将手里的《秦记》塞进怀里,然后一脚踢翻火盆,火星溅落在宫墙的帷幔上,瞬间燃起大火。“救火!快救火!” 卢生故意大喊,吸引了附近禁军的注意力,自己则趁机钻进旁边的暗门,朝着咸阳宫的西北角跑去——那里有他早就准备好的密道,能直通城外,与田儋的大军汇合。
火舌顺着帷幔迅速蔓延,很快就烧到了宫墙的木质结构。宫女和宦官们尖叫着跑来跑去,有的提水灭火,有的四处躲藏,咸阳宫的混乱,比之前更甚。胡亥刚冲到御书房门口,就看到大火冲天,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卢生跑了。
“留下一半人救火,另一半人跟我搜!绝不能让卢生逃出宫城!” 胡亥咬牙下令。禁军们立刻分工,一部分人提着水桶冲向火场,另一部分人则跟着胡亥,开始在宫城里搜捕卢生和他的同伙。
御书房内,卢生的几个同伙正翻箱倒柜地搜找典籍。他们手里拿着火把,将御书房里的竹简扔得满地都是,其中一卷《博士官议》被火把点燃,焦糊的竹简碎片落在地上,被一个老宦官悄悄藏在袖中——这老宦官正是之前帮阿禾藏典籍的那位,他被方士打伤后,一直假装昏迷,此刻看到典籍被烧,心疼得浑身发抖。
“快找!卢先生说,陈墨还藏了一卷《秦法释义》在御书房,找到那卷书,我们就能篡改秦法,让方士掌权!” 一个方士大喊着,手里的火把差点烧到书架上的《仓颉篇》。
老宦官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来,扑向那个方士:“不许烧书!这些都是陈先生的心血,是大秦的根!” 方士被吓了一跳,反手一火把打在老宦官的头上,老宦官顿时倒在地上,额头鲜血直流,却还死死抓着那卷《博士官议》的残片。
“老东西,找死!” 方士怒喝,举起火把就要朝老宦官身上扔。就在这时,胡亥带着禁军冲了进来,青铜剑一挥,将方士的火把打落在地,同时一脚将方士踹倒在地:“敢伤宫人,敢烧典籍,你们好大的胆子!”
禁军们立刻冲上去,将剩下的方士全部制服。胡亥蹲下身,扶起老宦官,看着他额头的伤口和手里的《博士官议》残片,眼眶一热:“公公,您没事吧?谢谢您,守住了这卷书。”
老宦官虚弱地笑了笑,将残片递给胡亥:“公子……这卷书……不能丢……陈先生说……秦法要守,文脉也要守……” 话没说完,老宦官就晕了过去。胡亥立刻让人将老宦官抬下去医治,自己则拿起那卷残片,看着上面“辅郡县,安万民”的字迹,心里更坚定了守住文脉的决心。
与此同时,典籍库方向传来一阵欢呼——阿禾带着学士们,成功击退了那里的方士!胡亥松了口气,刚要派人去支援阿禾,就听到宫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斥候骑着快马,浑身是血地冲进来,大喊道:“公子!不好了!田儋的大军已经到了咸阳城外,开始攻城了!外城的城门,已经被他们攻破了一个角!”
胡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田儋来得这么快?他以为还有一天的时间准备防御,没想到田儋竟然提前到了!他立刻走到御书房的窗前,朝着城外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片军队正在逼近,旗帜上的“田”字在风中猎猎作响,攻城的云梯已经搭在了外城的城墙上,守军的喊杀声和百姓的惨叫声,隐约能传到宫城里。
“李斯丞相呢?他组织的防御怎么样了?” 胡亥急问。
“李丞相正在外城指挥禁军和百姓守城,可田儋的军队太多了,百姓们虽然愿意帮忙,却没有武器,根本抵挡不住!” 斥候急道,“李丞相让小的来报信,请求公子立刻调派宫城的禁军去支援外城,否则外城很快就会被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