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它,合二为一了。
……
幻境的最后,画面定格了。
那是一个黄昏。
夕阳的余晖,把天空染成了血一样的红色。
还是那个军河公园。
还是那座孤零零的,长满了青草的坟。
一个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了坟前。
是商燕燕。
她已经很老了,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腰也佝偻了,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她颤颤巍巍地,在坟前蹲下身。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瓶酒,还有一个小小的酒杯。
是“老龙口”。
她吃力地拧开瓶盖,倒了一杯酒,洒在了坟前。
然后,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举起酒杯,对着那座没有墓碑的坟,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种,被时间冲刷了无数遍之后,剩下的,淡淡的温柔。
“老头子,”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又来看你了。”
“今天是我七十大寿,我收养的孩子们都回来了,热闹了一天,我偷跑出来的。他们不让我喝酒,说对身体不好。嘿,我这把老骨头了,还在乎那个?”
“我收养的闺女嫁人了,嫁了个好人家,姑爷对她很好,像你当年对我一样。外孙也上大学了,长得啊,跟你年轻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像,也是那么不着调,就知道贫嘴。”
“大灰和小奴,也都走了。他们合葬了,就在那边,不远。”她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片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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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喝了一口酒,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她缓了半天,才继续说。
“我这辈子,听你的话,好好活了。没再找过别人,不是不想,是……找不到你这样的了。你这个王八蛋,把标准定得太高了,让后面的人,怎么演啊?”
“我有时候在想,人死了,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真的有鬼界?你是不是真的在那边,占了个座儿,等着我?”
“你要是真占了座儿,可得占个好位置啊,得靠窗,视野好。别跟以前似的,就知道抢厕所边上的座儿,说离得近,方便。”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像是在跟一个出远门的老伴儿,拉家常。
夕阳,快要落下去了。
最后的一丝余晖,照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
她看着那座坟,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却比哭,还让人心碎。
“白龙,我有点累了。”
“等我忙完这一阵子,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好,我就……来找你了。”
“你可得等着我啊。”
“下辈子,你别再当什么英雄了,太累。”
“你就当个……普普通通的,卖烤冷面的。我呢,就在你旁边,摆个摊儿,卖烤地瓜。”
“咱们俩,谁也别嫌弃谁。”
“就这么,过一辈子,好不好?”
说完,她把头,轻轻地,靠在了那冰冷的,没有名字的土堆上。
像一个漂泊了一生的旅人,终于回到了家。
她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整个悲伤森林,陷入了一片死寂。
礼铁祝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被刚才那最后一幕,给彻底抽空了。
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这第四魔窟,悲伤地狱的终极奥义。
它不是要让你悲伤。
它也不是要让你恐惧。
它是在用一种最残忍,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你一个关于生命的,最朴素的真相:
死亡,从来都不是终点。
被留下的那个人,所要面对的,那看得见尽头的、永恒的孤独。
才是。
这种孤独,比地狱里所有的酷刑加起来,都更让人感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