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把耳机音量调大些。
她听见背景里有细碎的响动,像是有孩子偷偷抹眼泪,有老师抽鼻子,还有风穿过教室窗棂的轻响——这些声音混在一起,比任何“谢谢”都滚烫。
许文澜的键盘敲得飞快。
投诉邮件里说“定时释放”惊扰午休的小学,此刻正通过远程监控在她屏幕上投出画面:斑驳的水泥操场,挂着锈迹的广播喇叭,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仰着头,盯着喇叭发怔。
她调出事件日志,时间线逐渐清晰:三年前,一位在广东打工的母亲给女儿设了儿童节语音,内容是“妞妞要乖乖吃饭,妈妈过年带草莓蛋糕”;今年孩子转学,新学校的张老师没收到交接通知,午休时喇叭突然响,确实吓哭了两个娃。
许文澜没急着关服务,反而登录系统后台,给那台终端加了条自定义提示:“叮——接下来是一段特别的留言,请轻轻捂住小耳朵,安静聆听哦~”她又翻出自己存的模板库,挑了段软萌的童声引导语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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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她收到张老师发来的视频。
画面里,二十来个孩子挤在广播室,那个曾被吓到的小姑娘举着麦克风奶声奶气:“老师老师,我能录一段给爸爸吗?他修高铁去了,我想告诉他,我今天自己扎了小辫子!”
暮色漫进书房时,陆承安的手机在茶几下震动。
苏霓正翻着他新整理的《经济法案例汇编》,抬头见他接电话的模样——眉峰微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签边缘,那是他们去敦煌时捡的驼骨,磨得发亮。
“好,我明天上午去律所。”他挂了电话,见苏霓盯着自己,便笑着揉了揉她发顶,“老周的客户,遗产纠纷。涉及海外资产和非遗工坊,有点复杂。”
苏霓没追问。
她知道陆承安说“复杂”,往往意味着又有新的规则需要理清——就像二十年前他帮她搞定节目版权,十年前替“声音驿站”签第一份公益协议,现在,大概又要给某个在时代浪潮里踉跄的故事,织一张更结实的网。
窗外的晚霞漫过闽江,把江水染成蜜色。
苏霓突然想起许文澜说的那段“集体呼吸”——有些声音当时没被接住,却在风里飘了二十年,最后落进养老院的口琴,落进山区的夜读声库,落进小学的广播喇叭。
而此刻,风里又飘来新的声音。
她听见陆承安翻书的沙沙响,听见楼下便利店传来的吆喝,听见远处江轮的汽笛——所有这些,都在说同一句话:
“我在听。”法院走廊的地砖被正午阳光晒得发烫,陆承安的皮鞋跟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他手里的公文包微微沉了沉——那叠标注着“2023 - 民调 - 0715”的笔录复印件,此刻正贴着他的掌心。
调解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瓷器相撞的脆响。
陆承安推开门时,正看见穿深灰Polo衫的弟弟把一次性茶杯重重按在桌上,褐色茶渍溅在调解协议的“甲方签字”栏。
“陆律师,我妈那破录音笔里就一句‘老大辛苦了’,您说这算遗嘱?”他脖颈涨得通红,“我照顾她最后半年,半夜发烧背她去医院的是我,给她擦身子换尿布的是我——”
“够了。”坐在他对面的哥哥突然开口。
这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眼眶肿得像两颗浸了水的核桃,手指攥着调解协议边缘,把纸都揉出了毛边,“你不知道,上个月十五号半夜三点,你在值班,我给妈擦身子……”他喉结剧烈滚动,“她当时疼得直哆嗦,偏要抓着我的手说‘别让小宇知道’。”
陆承安不动声色地把公文包放在桌上。
他记得三天前在医院档案室,老护士翻着泛黄的护理记录,老花镜滑到鼻尖:“老太太走前三天,拉着我手说‘大儿子昨晚又偷偷给我擦身子,不肯让弟弟知道’,说了三遍。”此刻他抽出那份笔录,推到弟弟面前时,故意让复印件边缘扫过对方手背——温热的触感,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攥着儿子的手。
弟弟的手指突然抖了。
他盯着笔录上“2022.11.28 23:47”那个时间戳,又抬头看哥哥——对方后颈还留着道淡粉色的疤,是去年冬天背母亲下楼时撞在楼梯扶手上蹭的。
调解室的空调突然“嗡”地响了一声,弟弟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抓起笔在调解协议上签了名,墨迹晕开成个小团,像滴没擦干的眼泪。
“谢……”他刚开口,陆承安已经低头整理公文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