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三十公里外的广电大厦会议室内,投影仪的光打在林晚脸上。“我反对评选‘最具感染力录音’。”她把评估表推回圆桌中央,“我们做声音驿站,不是为了收集完美的故事。”
“可观众就爱听完整的。”市场部的张主任推了推眼镜。
林晚调出后台数据:“上周有个口吃的大哥,录了十七次,每次都在’我想‘之后卡住。
但后台显示,有两千三百人反复听他的录音。“她点开其中一段,电流声里传来模糊的”我...我...“,然后是急促的呼吸。
会议室突然安静。
大屏幕切换到颁奖环节,获奖者是个戴圆框眼镜的姑娘,镜头扫过她时,她的手指正绞着衣角。
主持人递过话筒:“您还想继续吗?”
画面外传来一声清浅的“嗯”,带着点鼻音,却比任何完整的句子都清晰。
林晚看着台下有人悄悄抹眼睛,想起那个在倾听亭说“昨天那句没说完,是因为今天才能说”的工装男人——有些开始,本身就是勋章。
立秋清晨的江风带着凉意。
苏霓踩着青石板往江边走,陆承安落后半步,手里提着她的薄外套。
石栏边的三角梅开得正艳,她正想摘朵别在鬓角,忽然瞥见水面漂来个透明密封袋。
“承安,帮我捞一下。”她踮脚够着,指尖刚碰到袋子,陆承安已俯下身,西装裤管沾了点水,稳稳把袋子递到她手里。
密封袋里躺着枚微型存储卡,系着半片枯叶,叶脉里还凝着晨露。
“像是孩子的手系的。”苏霓把袋子凑到鼻尖,有股淡淡的青草香。
她想起上个月在档案馆,那个扒着玻璃看旧话筒的羊角辫小姑娘,想起那张写着“主持是让别人看见自己眼睛”的淡蓝色折纸。
许文澜的工作室亮着暖黄的灯。
她接过存储卡时,指腹蹭到袋口的褶皱——是用指甲仔细压过的,像小朋友认真完成的手工作业。
读取进度条跳到99%时,她突然屏住呼吸。
“各位观众晚上好,我是小满......”青涩的声音从音箱里冒出来,带着点紧张的颤音,“今天我们要聊的话题是——‘我想被听见’。”
“滴”的一声,录音戛然而止。
许文澜盯着时间轴上那个突兀的断点,鼠标悬在“循环播放”键上。
她想起自己合并过的《那些被迫暂停的声音》,想起阿月的婴儿啼哭与哼唱重叠的协奏曲。
手指轻轻按下播放键,青涩的“我是小满”再次响起时,她忽然注意到源点基站的监控屏上,代表声音活跃度的波形图微微起伏,像在回应什么。
她调出权限设置,把E00119号录音的命名栏空出来。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三秒,最终写下《她说》。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有片叶子飘到窗台上,叶脉的走向竟和密封袋上的枯叶分毫不差。
许文澜把耳机重新戴上。
当“我想被听见”的尾音再次消散时,她突然眯起眼——在电流杂音里,似乎混着极轻的一声“嗯”,像春风吹过麦克风,又像某个遥远的声音,终于等到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