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谁都在替你说一句

她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一枚外观陈旧的U盘,郑重地插入电脑。

她将三段音频拖了进去:第一段,是她三十年前首次直播时,那三十七秒令人窒息的静默;第二段,是小满在镜头前,那段望向远方、欲言又止的停顿;第三段,是昨夜那个孩子在“语句漂流”里朗读作文时,那稚嫩又坚定的声音。

她拔下U盘,用一张小小的标签纸贴上,写着:“交给下一个卡住的人”。

随后,她将U盘装进一个快递信封,收件地址写的是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西部某省的支教志愿者协会。

与此同时,林晚正在南方一座温暖的城市,为“沉默展览”的流动展做最后调研。

她抵达现场时吓了一跳,展厅外竟排起了数百米的长队,人群安静而有序。

她原以为是民众对这个新颖的展览形式抱有巨大热情,可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

人们并非排队等待进入展厅听那些被收集来的“断句”,而是在轮流进入旁边一个临时搭建的隔音舱。

林晚好奇地凑过去,只听见里面的人对着麦克风,录下一句简短的话。

一个中年男人低声说:“我替我爸说了。他上个月被裁员,遣散会上一个字没说,回家偷偷哭了一宿。”一个年轻女孩眼圈泛红:“我替我室友说了。她得了抑郁症,休学了,她想告诉所有人她只是病了,不是怪物。”甚至,一位穿着得体的公务员,在反复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对着麦克风用气声说道:“我替我们领导说了。那个民生提案他想批,但是上面有压力,他不敢。”

所有人的开场白都是一样的:“我替XX说了。”林晚感到一阵巨大的震撼。

这场展览,竟无心插柳地从一场“聆听”变成了一场“代述”的风暴。

她没有制止,更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在隔音舱外增设了一本登记簿,上面写着:“请代述者注明:所代之人是否知情”。

三天后,她整理数据,统计结果显示,82%的代述行为都是匿名的,是代述者单方面的行为。

小主,

但奇妙的是,几乎所有代述的内容,都能在“脉搏协议”的“语句漂流”模块里,找到那个源头的、未被说完的句子。

一条条沉默的暗流,在此刻汇成了汹涌的江河。

京城,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庭庄严肃穆。

陆承安正代理一位失语症患者的维权案。

被告企业方抓住患者无法清晰表达自己意愿的漏洞,质疑其维权行为并非本人真实意愿。

“反对,”陆承安站起身,没有提交任何冗长的书面陈述,而是向法官请求,“法官大人,我请求当庭播放一段音频。”

法庭内一片安静,只有音频播放器里传出的声音。

那是一位年轻女孩的哼唱声,是一首简单的童年儿歌。

声音里,还夹杂着梳子划过头发的“沙沙”声。

陆承安解释道:“这是原告的女儿,每天清晨为她母亲梳头时录下的。我们截取了近三个月的录音。”

他点击鼠标,音频的进度条被拉到末尾,同样是那首儿歌,旋律却明显变得迟缓、滞重,仿佛被灌了铅。

陆承安的声音在法庭上空回响:“我们请医学专家对这段音频的旋律变化,与原告同期的脑电波活跃度进行了数据比对。”他身后的大屏幕上,两条曲线几乎完美重合,一同缓慢下降。

“专家证明,这种哼唱节奏的显着变慢,与患者脑电波活跃度下降,即其表达意愿的精力衰退,呈现强相关性。她不是不能表达,”陆承安目光灼灼地直视被告席,“只是你们,习惯了只听语言。”

判决结果毫无悬念,陆承安胜诉。

休庭后,法院书记官主动找到了他,郑重地提出请求:希望法院能够与“脉搏协议”建立合作,请求接入其非言语表达的数据库,用于未来类似案件的参考。

这天深夜,许文澜的私人邮箱里,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