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在无休止的、繁重到极点的劳作中,麻木地旋转。昨天是厚重的窗帘和积灰的吊灯,今天是藏书室的搬运与晾晒,明天呢?我不知道,也不再去想。大脑被刻意放空,只剩下肌肉的记忆和身体本能的反应。起床,干活,吃饭,再干活,直到累得一头栽倒在床上,连梦都来不及做,就被第二天的闹钟拽起来。
身体的疲惫累积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膝盖的旧伤在阴雨天里隐隐作痛,像有根小针在里面不停地扎。腰背更是酸胀得厉害,弯腰久了,直起来的时候眼前会一阵发黑,需要扶着东西缓上好一会儿。手指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和接触清洁剂,变得粗糙、红肿,指甲边缘起了不少倒刺,一碰就疼。
但我没时间理会这些。周姨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担忧,好几次欲言又止,想帮我分担些重活,都被我无声而坚定地拒绝了。我不能连累她。这座宅子里,陆砚深是唯一的主宰,他的意志不容违逆,也不容旁人干涉。我像一头被蒙上眼睛拉磨的驴,只能沿着他划定的圈子,一圈,又一圈,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这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提前收拾好餐厅,正准备开始日常的保洁。陆砚深用完早餐,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并没有立刻起身去书房。他靠在椅背上,目光随意地扫过客厅,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但我知道,这平静下面,往往藏着新的风暴。
“衣帽间,”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角落里的我耳中,“靠右那个衣柜,最上面一层,有几件衬衫。”
我垂手站着,心脏下意识地缩紧。来了。
“拿出来。”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手洗。不能用洗衣机,也不能送出去干洗。”
果然。我心里冷笑一声。真丝衬衫,手洗。这几乎是保姆工作中最棘手、也最容易被挑刺的活儿之一。真丝面料娇贵,容易褪色、勾丝、变形,对水温、洗涤剂、力道都有极其苛刻的要求。稍有不慎,一件价值不菲的衬衫就可能报废。
“领口、袖口要重点处理,但不能用力搓。”他继续说着要求,像在背诵产品说明书,“洗完后不能拧干,要用干毛巾吸掉多余水分,在阴凉通风处平铺晾干。最后,不能有任何褶皱。”
“不能有任何褶皱”。这句话,他说得格外清晰。我几乎能想象到,等我千辛万苦洗完,他拎起衬衫,指着上面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微折痕,冷着脸要求我返工,或者直接扣掉我薪水的场景。
“明白了吗?”他最后问,目光终于聚焦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直视,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回答:“明白了,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