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尚未完全驱散夜幕的深沉,皇城的轮廓在稀薄的晨雾中显得格外肃穆,如同蛰伏的巨兽。午门外,早已聚集了等候上朝的文武百官。绯色、青色、绿色的官袍在朦胧天色中汇成一片沉默的色块,唯有玉带和笏板偶尔反射出一点微光。
李文渊站在属于他新晋品级的队列中,位置已然靠前了许多,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那些目光复杂难辨,有敬畏,有嫉妒,有审视,更有来自某些角落毫不掩饰的冰冷敌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垂着眼睑,仿佛在养神,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昨夜苏小婉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铁,沉在他的心底,但此刻他的神态却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
“李大人,今日气色似乎不佳?”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李文渊抬眼,是御史台的一位王御史,素来与秦桧一脉走得近。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有劳王御史挂心,昨日研读兵书,睡得晚了些。”
王御史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眼神在他脸上逡巡片刻,这才转回头去。那目光,像是在确认猎物是否已经入笼。
钟鼓声起,宫门缓缓洞开。百官整理衣冠,按品级鱼贯而入,穿过重重宫门,走向那象征着天下权力核心的金銮殿。高大的蟠龙金柱,雕梁画栋的穹顶,以及那高踞于御座之上、面容隐在十二旒冕冠之后的身影,共同构成了一种无形而庞大的压力。
山呼万岁之声在殿中回荡,例行公事的禀奏开始。漕运、春耕、边关换防……一件件政务在臣子的奏报和皇帝简短的批示中流过,气氛看似平稳,却有一股潜流在暗处汹涌。李文渊能感觉到,好几道视线如同芒刺,时不时落在他背上。
终于,在几件不算紧要的事情议定之后,队列中站出一人,正是方才在午门外与李文渊搭话的王御史。他手持笏板,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陛下,臣,有本奏!”王御史躬身,语气沉痛,“臣要弹劾靖安侯、兵部右侍郎李文渊,十大罪状!”
殿内霎时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虽然不少人早已闻到风声,但如此直截了当、在早朝之上公开发难,还是让许多人心中一凛。一道道目光,或惊愕,或了然,或担忧,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李文渊和王御史身上。
御座之上,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讲。”
“其一,通敌叛国!”王御史昂首,语出惊人,“李文渊在北境期间,与敌国大将暗中往来书信,约定假意败退,助其攫取军功,蒙蔽圣听,其心可诛!”
他顿了顿,似乎很满意这句话引起的细微骚动,继续朗声道:“其二,拥兵自重,在北境军中培植私兵,排除异己,克扣朝廷拨付之军饷,中饱私囊!其三,藐视君上,曾在军中酒后狂言,称……称陛下……”他适时地露出惶恐犹豫之色,后面的话不言自明,反而更引人遐思。
紧接着,他又罗列了诸如“滥用职权”、“结交妖人”(暗指玉藻前等人)、“扰乱朝纲”等数条罪状,条条致命,字字诛心。
“陛下!”王御史最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悲愤,“李文渊此人,看似为国建功,实乃包藏祸心之国贼!其罪罄竹难书,若不严惩,国法何在?天威何存?!”
一番慷慨陈词,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不少官员暗暗点头,看向李文渊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愤怒,仿佛他真成了那十恶不赦的奸臣。
李文渊依旧站在原地,神色平静,甚至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都未曾改变。他等王御史说完,才不慌不忙地出列,对着御座躬身:“陛下,王御史所言,臣,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