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归来的喧嚣与喜庆,在盛大的宫宴与络绎不绝的道贺之后,渐渐沉淀下来,回归到侯府内部的安宁。顾廷烨卸下朝服,回到澄园内室时,已是月上中天。屋内烛火温暖,驱散了春夜的微寒,也映照出连日奔波劳顿留下的疲惫。
明兰早已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寝衣,见他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便上前替他解开外袍的盘扣,动作轻柔而熟练。数月沙场生涯,让他本就挺拔的身形更显精悍,也带上了几分洗刷不去的风霜痕迹。
“一路辛苦,先沐浴解乏吧。”她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顾廷烨“嗯”了一声,任由她伺候着脱下外袍。当解到内里紧束的软甲和战袍时,他的动作微微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伸手入怀,摸索片刻,取出了那个以深青色锦缎包裹、一直贴身佩戴的护心镜。
数月征战,这护心镜一直紧贴着他的心口,经历风沙,浸染汗渍,那深青色的锦缎边缘已有些磨损,颜色也显得更为沉暗。
“此次北征,凶险之处不少。”顾廷烨将护心镜托在掌心,目光落在上面,语气带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平淡,却更显惊心动魄,“最后一战,追击北狄残部至狼胥山麓,林中忽遇冷箭。”
明兰替他解衣的手猛地一僵,抬起头,屏息望着他。
顾廷烨的指尖抚过护心镜的镜面,那里,赫然有一处极其狰狞的凹陷!凹陷中心,是一个几乎要穿透钢片的尖锐深痕,周围是放射状的裂纹,牢牢地嵌在坚韧的钢片之中,仿佛一只恶毒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当时的凶险。
“那一箭,来得极其刁钻隐蔽,力道极大。”顾廷烨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明兰却能听出那平淡之下隐藏的余悸,“若非戴着它,正中此处,”他指了指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恐怕……我便不能站在这里与你说话了。”
明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冷箭狠狠射中,骤然收缩,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象着那电光火石的一瞬,利箭破空而来,直取性命,最终却狠狠撞击在这面看似普通的护心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那该是何等惊险的一幕!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轻颤,小心翼翼地触碰上那处狰狞的箭痕。冰凉的、凹凸不平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窜过她的指尖,直抵心房。
“这……这……”她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顾廷烨见她如此,心中微软,将护心镜递到她手中,宽慰道:“都过去了。也多亏了你心细,备了此物。”他当时只当是寻常护具,如今回想,却是救命的恩物。
护心镜入手沉实,那箭痕的触感愈发清晰。明兰紧紧握着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低下头,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几乎穿透的伤痕上,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钢铁,看到当时那惊心动魄的瞬间,看到他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身影。
后怕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她。这数月来的担忧、强装的镇定,在此刻尽数化为实质的恐惧。若……若她没有准备这个护心镜……若那箭矢再偏一分,力道再大一分……
她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