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校场边缘的三颗人头不再晃动。李震的甲胄在初阳下泛着冷铁色,他走过三百把立在泥中的铁锤,靴底碾过散落的算盘珠,发出细碎的咔哒声。身后,李骁的佩刀还插在那张战后重建图前,刀身映着未干的雨水。
祖祠烛火未灭。
李震推门而入时,龙脉仪的水银柱仍在低位颤抖。他站在案前,手指压住刻度红线,声音不高:“昨夜斩了三个贪官,今日却有三百匠人不肯铸炮。我们若自相残杀,不必等敌军破城。”
赵德低头站在侧案旁,手中捧着一卷《工造录》。李瑶立于沙盘东侧,袖口藏着一颗昨夜捡起的竹珠。苏婉进门时,药箱边缘沾着蒸馏器的焦痕,她将一张图纸铺在案上——蒸汽机余热导流图,墨线清晰,标注着“铸炮炉”与“水渠泵”之间的双管连接。
“这不是取舍。”苏婉说,“是合用。铸炮的废热能驱动抽水机,战后三日便可恢复两村灌溉。”
“火药呢?”李骁站在门边,铠甲未卸,刀柄上的血布已经发黑,“按昨夜校场承诺,要造一百二十门炮,现有硫磺只够九十发。”
李瑶抽出账册:“我愿从情报经费中扣减超额部分。每日火药用量由学童核算,超一斤,我少建一座烽火台。”
王芳抱着药典进来,袖中滑出一块青光流转的铁片:“这是昨夜淬火的新样。同一批矿石,农具可耕硬土,炮管寿命也能延三倍。”
李震抬头,目光扫过众人:“龙脉撑不住五线并进。但放任敌军,我们也活不到战后。”
他掀开龙脉仪盖板,水银柱下方刻着七道旧痕——每一道都对应一次修复耗竭。“再压榨一次,它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那就只压一次。”苏婉将一张红契放在案上,“战功田契。凡参与铸炮者,战后授五亩永业田,匠籍世袭。孩子可入学堂免试,老人由医馆养老。”
李骁皱眉:“这得多少地?多少粮?”
“不是战后给。”苏婉声音沉稳,“是现在记工分。打赢,立刻兑现。不打赢,大家同死——但至少死前知道,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李瑶指尖轻点沙盘:“我可调度三十七个村子的劳力轮替,每日记账公示。若有人贪墨工分,暗部当场斩首。”
李震缓缓点头。烛火跳了一下,映在龙脉仪上,水银柱似乎微微颤动。
校场清晨的泥水还未干。
老陈头站在三百匠人最前,手中握着祖传的锻锤,指节发白。他身后,有人抱着图纸,有人攥着铁钳,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