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圣地的晨钟还在群山间回荡余韵,问道峰侧殿已笼罩在死寂中。林陌盘坐于寒玉榻上,腕间深可见骨的伤口被星辉包裹,正缓慢收口。道台深处那道狰狞裂痕边缘,青铜色的时光符文如细密蛛网,艰难对抗着暗红煞气的反扑。每一次符文闪烁,都牵扯着四肢百骸刀剐般的剧痛。
榻边,苏清玥静静沉睡。眉心血莲印记淡去,脖颈蔓延的青黑毒纹却如活物蛰伏,随呼吸微微搏动。混沌血气在她心脉处形成暗金漩涡,与残存冰魄本源交融流转,维系着微妙的平衡。玄微掌教留下的星辉护罩笼罩着她,隔绝外界侵扰。
“笨主人…痛死了…”钟灵虚弱的意念在识海响起,青衫女童的身影淡得几乎透明,“强行引动时空本源抹除玄冥烙印…道台根基震荡…没有三个月静养别想动武…”
林陌闭目调息,额角冷汗涔涔。秦烈那道烙印如同毒钉,扎进道台最脆弱处。若非钟灵借新融合的青铜断角之力,以时光回溯强行拔除,此刻他早已煞气爆体而亡。代价是惨重的——道台裂痕虽被时光符文暂时缝合,本源却如漏水的陶罐,灵力运转滞涩不堪。
吱呀——
殿门无声开启,一道清癯身影立在光暗交界处。玄微掌教手持拂尘,目光扫过榻上二人,最终落在林陌腕间正渗血的纱布上。
“道台裂痕弥合三成,煞气压制五成。”玄微声音无波无澜,拂尘轻点,一道温润星辉注入林陌丹田,“然混沌根基与兵主煞气相冲,如冰炭同炉。强行动武,必遭反噬。”
林陌抬眸,眼底血丝未退:“掌教此来,是为告诫?”
“是为送行。”玄微袖中飞出一枚玄铁令牌,悬浮榻前,“万魔窟异动频发,疑有上古魔阵复苏。着你即刻率刑堂丙字队前往探查,三日内启程。”
令牌刻着狰狞獬豸图腾——刑堂死令!非十死无生之局不用!
“流放?”林陌扯出冷笑,“圣地刚退玄冥,便急不可耐清理门户?”
玄微凝视他,眼底似有星河流转:“九界通牒虽退,杀机未消。玄冥族、血煞门、乃至圣地内部…多少双眼睛盯着你道台这道裂痕。”拂尘指向苏清玥,“她能为你碎尽剑鞘,燃尽精血,可能挡几次?”
林陌五指蓦然收紧,骨节发白。
“万魔窟乃上古战场遗迹,空间紊乱,煞气冲霄。”玄微转身,声音融入殿外天光,“于你是绝地,亦是屏障。若能在魔煞侵蚀下活过三月,或可寻得平衡煞气之法。”
殿门合拢,余音如冰锥刺入骨髓:
“记住,你只有三个月。道台崩毁之日,便是她体内混沌血气失控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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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玄天山西麓,葬风峡。
罡风如亿万把剔骨尖刀,在墨黑岩壁刮出凄厉尖啸。十名黑衣修士如石雕立于峡口,胸前獬豸图腾猩红刺目——刑堂丙字队,专司送死之职。
“林师兄。”为首疤面汉子抱拳,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刑堂丙队队长,赵狰。奉掌教令,护送师兄前往万魔窟。”他身后九人眼神死寂,灵力波动隐带衰败之气,皆是道基受损无望突破的死士。
林陌黑袍猎猎,腕间裹着星纹绷带。苏清玥静立身侧,素白面纱遮住脖颈毒纹,腰间悬着一柄凡铁长剑,是离宗前从外门库房随意取的。
“走。”林陌声音嘶哑。
飞舟升空,形如玄铁棺椁。船舱内无窗,壁上嵌着劣质月光石,幽光映得众人脸色惨青。赵狰盘坐舟首操控阵盘,其余九人闭目调息,死气弥漫。
“秦无月的追踪咒印在左襟第三道缝线。”苏清玥传音入密,指尖在舱壁划过,冰晶凝成微小阵图,“玄冥族‘冰魄追魂引’,需以心血为媒。她将此印种下时,情绪剧烈波动。”
林陌指尖抚过衣襟,一缕极寒隐晦波动传来。当日古战场对峙,秦无月借玄冥族令强夺八荒戟时,指尖曾拂过他胸口…
“她在挣扎。”苏清玥凝视冰晶阵图中一缕紊乱的蓝线,“夺戟是族令,种印是私心。此印有窥探之效,却无杀伐之力。”她忽然抬眸,“你救过她?”
林陌想起黑渊城地底,夜璃将染血玉简按入他掌心时,秦无月被锁链吊在血池上方的画面。“顺手罢了。”
飞舟猛然剧震!舱壁月光石噼啪炸裂!
“敌袭!”赵狰咆哮,操控阵盘的双手爆出血雾,“是合欢宗的‘千娇百媚舫’!”
舷窗外,粉红浓雾如活物般包裹飞舟。雾气中隐现雕梁画栋的楼船虚影,纱幔飘飞,笙歌曼妙。甜腻香气穿透护罩,两名刑堂弟子眼神瞬间迷乱,喉间发出嗬嗬怪笑,互相撕扯衣襟。
“封五感!是情瘴!”赵狰七窍流血,死守阵盘。飞舟护罩明灭不定,玄铁外壳被粉雾腐蚀出滋滋白烟。
苏清玥剑指抹过凡铁剑身,冰蓝剑芒暴涨。“守好心神!”她对林陌低喝,剑锋划出玄奥轨迹,“冰魄无极·封!”
凛冽剑意炸开,舱内温度骤降。冰晶顺着舱壁急速蔓延,暂时阻住粉雾侵蚀。几名被情瘴侵蚀的刑堂弟子冻得浑身青紫,神智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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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娇笑声从粉雾深处传来,甜腻如蜜,钻入骨髓,“好凶的冰美人儿,这般不懂怜香惜玉?”粉雾翻涌凝形,化作一名仅裹轻纱的妖娆女子,赤足踏在冰晶上,雪白足踝金铃叮当。她眼波流转,扫过林陌时骤然亮起。
“这位小哥更是有趣…”她红舌舔过唇瓣,“混沌道基的滋味,奴家还没尝过呢…”
林陌丹田剧痛!道台裂痕处压制的煞气被那媚眼引动,暗红血光透体而出!
“合欢宗媚使,花千媚。”苏清玥横剑挡在林陌身前,剑锋寒霜凝结,“玄天圣地飞舟你也敢截?”
“哎哟,吓死奴家了。”花千媚掩口娇笑,指尖弹出一点粉芒,“什么圣地魔窟,在极乐面前…皆是虚妄!”粉芒迎风涨大,化作漫天飘落的花瓣,每片花瓣都映着一张苏清玥七窍流血的脸!
“清玥!”林陌心神剧震,煞气轰然冲破时光符文束缚!眼前景象扭曲,葬风峡化为青石村火海,血煞门屠刀下,苏清玥心口插着断裂的冰魄剑,朝他伸出手…
“看着我!”真实的厉喝穿透幻象,苏清玥染血的手死死抓住他手腕,冰魄灵力如针扎入识海,“煞气即执念!以韩老证道之志为锚!”
韩老…证道之志…
重叠幻影中,白发阵师在漫天血傀下转身,枯瘦手指点在他眉心,灰烬般的笑容定格:“阵道…不在天…在人…”
轰——!
叠浪炼气法逆转!狂暴煞气不再冲击道台,而是如百川归海,尽数涌入右臂!筋肉虬结,皮肤寸寸龟裂,暗红血纹在皮下汇聚成狰狞戟影!
“破!”林陌仰天嘶吼,右臂化作撕裂幻境的血色战戟,朝花千媚虚影悍然劈落!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血色戟影过处,粉红雾海如泼了滚汤的积雪,尖叫着消融退散!千娇百媚舫的虚影轰然炸碎,露出后方真实天空——以及花千媚惊骇欲绝的本体!
“呀!”她胸衣被无形戟风撕裂,雪肤上爆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金铃粉碎,她喷血倒飞,眼中媚态尽去,只剩悚然:“煞气化形?!你是兵主转世?!”
林陌右臂软垂,鲜血顺指尖滴落。道台裂痕处,时光符文尽碎,暗红煞气如毒蛇盘踞,蚕食着青铜色的本源。
花千媚怨毒扫过飞舟,粉雾一卷便要遁走。临消失前,她回眸朝林陌抛了个勾魂媚眼:“小郎君煞气入骨,合该入我魔宗呢~姐姐在万魔窟等你…”
粉雾散尽,葬风峡恢复死寂。飞舟护罩彻底熄灭,玄铁外壳布满蚀孔,冒着嗤嗤青烟。
“咳咳…”赵狰瘫坐在地,半边身子被粉雾蚀出白骨。他惨笑着摸出丹药吞下,“刑堂丙队…折了三人。林师兄…好手段。”
林陌踉跄一步,被苏清玥扶住。她指尖冰凉,按在他右臂暴突的血管上,冰魄灵力强行冻结肆虐的煞气。“不可再动武。”她声音低哑,面纱被鲜血浸透。
林陌喘息着点头,目光扫过舱内。三名刑堂弟子情毒入脑,浑身溃烂而亡。剩余六人带伤,眼神麻木如待宰牲畜。
“换乘。”他吐出带血的唾沫。玄铁飞舟已废,勉强支撑不过百里。
赵狰挣扎着站起,从储物袋拍出一艘破旧木舟:“刑堂…只有这‘葬魂舟’了。”
木舟形如棺材,长不过三丈。七人挤入,空间逼仄。苏清玥撕下衣襟为林陌包扎右臂,动作间,发丝拂过他颈侧。林陌身体微僵,幻境中她濒死的画面与此刻温热呼吸重叠。
“秦无月的咒印。”她忽然低语,指尖凝出冰针,挑向他左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