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不着为此感到任何不适,或者...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来弥补。”
赛琳娜终于有了反应。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不是因为他。”
她停顿了许久,久到一心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才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刻的自我怀疑:“我只是...在想我自己。明明...拥有力量,却在那样的胁迫面前,显得那么...愚蠢和无力。”
“我试图遵循教律,试图用‘交易’来换取线索,可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潭里挣扎,越陷越深...”
“...我很愚蠢,对吗?明明阁下你已经有了计划...告诫过我不要自己行动...我却...还是自作主张,落得如此狼狈...”
“是啊,是挺蠢的。”一心居然直接肯定了,语气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和无奈,“虽然...是为了调查,也...为了我,对吧?”
一心笑了笑:“虽然认识还不就,但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固执,认真,认定了一件事就会一头撞上去,哪怕...用的方法笨得要死。”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和温柔,以至于那些听起来像是责备的话语,此刻都变成了最深刻的懂得和最无奈的怜惜。
“但是,”他话锋一转,侧回头,绿眸在暮色中格外深邃地看向她,“‘这件事,本就不用你来做。’我冲进去时说的这句话,并不是在看低你,或者否定你的能力和意愿——”
“恰恰相反,我认为你很强,赛琳娜。无论是战斗,还是你的意志。但我们的‘强’,用在不同的地方。”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单纯为了保护你而将你排除在外,那是对你的侮辱。只是有些事情,由我来做,会更顺利,更干净。”
“而你,也有你更擅长的领域,就比如抵近侦查,比如正面战斗,比如...你对教廷内部运作的了解,这些都是我无法替代的。”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郑重:“我们是伙伴,不是吗?伙伴的意义,不是一方为另一方牺牲一切,而是不论有什么事,都共同面对。”
“所以,你放心,我不会一个人扛下所有,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扛那些本不该由你独自承受的东西。”
海风卷起赛琳娜银色的发丝,掠过她微微泛红的眼眶。
长时间的沉默后,她极轻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审视过往的迷茫:“...我自幼所学...便是遵循教律,明辨是非,对错之间,黑白分明。”
“面对黑暗,要么以圣焰净化,要么...自身被其吞噬。从未有人告诉我...在这之间,还有别的路可走。”
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眸子望向一心,那里面的挣扎几乎要满溢出来:“我所做的一切,坚守的信条...难道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吗?”
“错误吗?一定要说正确或错误就太绝对的。”一心眺望着远方开口,“一套能运行长久的教义,本身肯定有它的道理——至少在它诞生的那个时代,它大概率是解决问题的最优解。”
他转过头:“只是嘛,世界是会变的。就像我们脚下的琥珀港,我从旅店老板那听说,这里百年前还只是个渔渔港,现在却挤满了来自大陆各地的船只和商人。老地图画不出新大陆,这是很正常的事。”
“至于有没有别的路...”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点他自己那个世界特有的理性,“在我看来,教律、信条,甚至是你手里的矛,都只是‘工具’。工具没有善恶对错,关键在于用它的人,想达到什么目的,这个目的是最耐人寻味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至于什么目的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事儿得你自己慢慢琢磨。”
“我只能说,不存在什么‘绝对正确’和‘绝对错误’,但我们可以自己决定哪一边更多一些——就像我一直在做的,也只能保证结果尽可能是好的。”
他朝着楼梯口走去,留下一个让赛琳娜足以消化这些话的空间。
“该走了,大小姐,”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道理可以慢慢想,但回去晚了,可就没好吃的咯。”
赛琳娜眼眸中的迷茫并未完全散去,但片刻后,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圣裁之矛,将它紧紧握在手中,仿佛从中汲取了新的力量。
然后迈开脚步,跟上了那个似乎正在引领她走出困局的身影。
屋顶上,只留下愈发凛冽的海风,以及远处城区里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