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湖市的冬阳总是姗姗来迟,12月20日的清晨,林栋踩着结霜的路面往学校走时,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老街的屋檐下挂着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水晶,却挡不住巷口早点铺飘来的热气——今天的油条炸得格外金黄,老板站在油锅前,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激动人心的新闻:“……澳门特别行政区筹备委员会今日举行最后一次全体会议,各项准备工作已全部就绪……”
“林栋!等等我!”袁姗姗背着书包从后面跑过来,脸颊冻得通红,手里却举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红色的绸缎在寒风里猎猎作响,“看!我妈昨晚特意给我做的,今天学校要升国旗!”
林栋看着那抹鲜亮的红,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激动。前世的他对这类大事没什么概念,总觉得那些新闻离自己的生活很远,可现在站在1999年的冬日里,听着收音机里“回归”“祖国统一”的字眼,指尖竟有些发烫。
“全校师生都要去操场集合。”江慧玲从街角转过来,穿着件红色的羽绒服,和袁姗姗手里的国旗相映成趣。她的书包上别着枚“庆祝澳门回归”的纪念章,是昨晚父亲从单位带回来的,“历史老师说,这是我们这代人能亲历的重要时刻。”
林栋想起历史课本上关于澳门的章节——从1553年葡萄牙人取得居住权,到1999年回归祖国,四百多年的沧桑像幅厚重的画卷,此刻正等着落下最后一笔。他忽然觉得,自己列在笔记本上的那些计划——物理竞赛、林记电器的三相电、网吧的新机器,都在这宏大的时代背景下,有了更具体的意义。
走进校门时,教学楼的栏杆上已经挂满了五星红旗,红得耀眼。操场上,各班同学排着整齐的队伍,广播里反复播放着《七子之歌》,稚嫩的童声,听得人鼻子发酸。
吴小燕站在班级队伍的前排,手里捧着本笔记本,正低头写着什么。林栋走过去时,看到她在本子上画了幅简笔画:一面飘扬的国旗,下面写着“1999.12.20”。
“历史老师说,要把今天的感受记下来。”她抬起头,眼里映着晨光,“以后给孩子看,告诉他们我们亲历过这一天。”
林栋的心轻轻颤了一下。是啊,这不仅是新闻里的事件,更是会刻进历史的坐标,而他们,正站在这个坐标的原点上。
升旗仪式开始时,全校师生都屏住了呼吸。当国歌响起,五星红旗缓缓升起的瞬间,林栋忽然想起省城赛场上,国歌奏响时自己胸腔里的悸动——那种感觉和此刻很像,都是源自心底对“归属”的认同。他悄悄抬眼,看到江慧玲的眼眶红红的,袁姗姗举着小国旗的手在微微颤抖,连平时总爱打闹的张超,都站得笔直,下颌线绷得很紧。
国旗下的讲话,校长没有像往常那样强调学习,而是讲起了澳门的历史。当说到“从今天起,澳门同胞终于能堂堂正正地说自己是中国人”时,操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林栋的手掌拍得发红,却觉得比赢了篮球赛还要激动。
回到教室后,同学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历史老师索性把课改成了座谈会,让大家聊聊对回归的感受。
“我爸是渔民,他说以前去澳门海域捕鱼,总要小心翼翼的,怕被当成‘外人’。”一个男生站起来,声音有些哽咽,“今天早上他特意给我打电话,说以后再也不用怕了。”
“我姑姑在澳门打工,她说今天要去参加回归大典,还说要给我寄回来一面区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