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炉边夜别

北平的冬夜,似乎比往年更加漫长而酷寒。

顺承王府的书房内,炭火依旧噼啪作响,努力驱散着从门窗缝隙渗入的凛冽寒气。然而,今晚这间熟悉的书房,却弥漫着一股不同于往日的沉重与离愁。

张宗兴明日便要启程,秘密返回上海。

关外“山海狐”与“铁道狐”已初步站稳脚跟,打开局面,但他深知上海那片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同样至关重要,杜月笙与司徒美堂也在等待他带回北方的消息与下一步的谋划。

更重要的是,婉容与苏婉清还在那座孤岛之上,令他心中始终悬着一份难以放下的牵挂。

张学良特意备下了一壶陈年花雕,几碟简单的下酒菜。

兄弟二人没有像往常那样对坐议事,而是并肩站在壁炉前,望着那跳跃的、似乎能吞噬一切黑暗的火焰,沉默良久。

“宗兴,”最终还是张学良先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此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关外之事,多亏有你。”

张宗兴转过身,看着义兄在火光映照下更显清瘦、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忧思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

“六哥言重了。‘山海狐’、‘铁道狐’能成气候,全赖弟兄们用命,更赖六哥你在后方运筹支撑。我不过是依计行事。”

他拿起酒壶,为两人各斟满一杯温热的黄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映着炉火,泛着暖光。

“六哥,”张宗兴举起杯,目光灼灼地看向张学良,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走之后,你万事……定要慎之又慎。尤其是……兵谏之事。”

听到“兵谏”二字,张学良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他避开张宗兴的目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中带着回甘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未能驱散心头的滞涩。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张学良放下空杯,声音低沉,

“老蒋步步紧逼,剿共命令一道严过一道,军饷时断时续,再这样下去,三十万东北弟兄……前途堪忧。有时候,我真觉得,除了破釜沉舟,再无他路可走。”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被现实挤压的无奈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冲动。

“破釜沉舟,勇气可嘉。”张宗兴紧紧盯着他,话语如同淬火的钢针,直刺核心,“但六哥可曾想过,一旦舟沉,船上所有人,将何以自处?”

“三十万弟兄如何安身立命!若因一时激愤,破釜沉舟,他日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老帅?有何面目去见关外三千万盼着我们打回去的父老乡亲?”

他上前一步,语气愈发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哀求: